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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答盛览问作赋(2)

二十九、答盛览问作赋(2)

书名:司马相如传作者名:许结本章字数:1791更新时间:2024-05-25 17:42:43

回到盛览与相如的问对文本,其时代无论属汉或晋,均堪称我国历史上的第一次纯粹文学的问对。有关自先秦到汉晋普遍存在的“问对”形式,后人多以文体的形态加以解读。例如明人徐师曾《文体明辨》就有“问对”一类,其《序说》说:

问对者,文人假设之词也。其名既殊,其实复异,故名实皆问者,屈平《天问》、江淹《邃古篇》之类是也;名问而实对者,柳宗元《晋问》之类是也。其他曰难,曰谕,曰答,曰应,又有不同,皆问对之类也。古者君臣朋友口相问对,其词详见于《左传》《史》《汉》诸书。后人仿之,乃设词以见志,于是有问对之文。

张溥《司马文园集》增列相如《答盛览问》作为“答体”,设名立目,也是“古者君臣朋友口相问对”之遗,这与《孟》《庄》诸子书和《史》《汉》诸史书所记相类似。而在诸多或用真人真名,或用寓言假托人物的问对中,最具历史影响力的有两则问答:一则是司马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所记孔子问礼于老子的故事:

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这则记述虽然很可能是汉初黄老学派的假托之词,为的是宣扬老子的学术,但就文本而言,则堪称史家以记述的笔法载录中国学术史上第一次重要的问对。与之相对应的便是第二则,即《西京杂记》的“盛览问作赋”,其当事人物的历史影响力虽不能与孔、老相比,但作为文学史上的第一次问对,同样是重要且值得关注的。

如何确定这是历史上的第一次文学问对,这涉及三个问题,须加以说明:

第一,文人与文学问题。在中国历史上,《诗》三百篇虽然被后世奉为文学作品,且赋也附粘于“古诗之流”,但《诗》终非“个人化”的文人创作,而有名姓且有撰述权的文人,就是楚汉辞赋家。司马相如作为首先以辞赋创作进入大汉宫廷的作家,更具有典范的历史意义。也因如此,萧统《文选》选录楚、汉、晋文人作品,以“赋”冠首,开后世文人集子“首赋”编排之先河。正因为辞赋是最初的文人创作的样式,盛览问作赋才有了开创文学史问对之先河的意义。

第二,文学的广义与狭义问题。就广义来看,在先秦时代的孔子与弟子论“诗”,以及《韩非子·外储说左上》田鸠对荆王“言多不辩”问,已具有文学性问对的性质,但都不是文人化的纯文学问对。而在汉代,广义的文学观包括礼仪制度,当然也包含草拟诏奏策议的文章之才,所以有“贤良文学”的荐举之科,其中也不乏问对。综观汉代诸多宫廷问对,如董仲舒的对策“天人”,《盐铁论》中“贤良文学”与“御史大夫”的问对,其中都含有广义的文学意味。然则狭义的文学观,在汉代则属“文章”之学,直接的指涉就是“辞赋之徒”,也就是《汉书·艺文志》所说的“汉兴,枚乘、司马相如,下及扬子云,竟为侈丽闳衍之词”,班固《两都赋序》所谓“言语侍从之臣,若司马相如、虞丘寿王、东方朔、枚皋、王褒、刘向之属,朝夕论思,日月献纳”。换言之,正因为汉代自武、宣之世建立“言语侍从”制度,也就有了专职的宫廷文士,赋体在制度的视域得以独立,盛览问作赋无论是史实,还是假托之词,其赋史的意义均不可等闲视之。

第三,从汉晋赋论观之,有由赋用向赋体的转变,而汉人论赋基本上是赋用论,可是真正的文学观的独立,关键在“体”,所以盛览问作赋中“相如曰”重在赋的体法,更具有文学的独立意识。在汉代有关“赋”的问对,尚见于扬雄《法言》,其中《吾子》篇中有关辞赋创作的三问三对最为典型:

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

或曰:“赋可以讽乎?”曰:“讽乎!讽则已,不已,吾恐不免于劝也。”

或曰:“雾縠之组丽。”曰:“女工之蠹矣。”

对此,李轨分别加以注释:“悔作之也”“相如作《大人赋》,武帝览之,乃飘飘然有凌云之志”“雾縠虽丽,蠹害女工;辞赋虽巧,惑乱圣典”。对照李注看扬雄所论,已包含了他的“悔赋”观、“讽劝”说以及他所倡导的“丽则”论,这些都属于辞赋功用论的范畴。相比之下,《西京杂记》所记录的“相如曰”,其言语中如“綦组以成文”“锦绣而为质”的“赋迹”与“苞括宇宙,总览人物”的“赋心”,都是直接针对赋“体”艺术的创作体验,完全是一种纯文学的昭示。

“答盛览问作赋”这则材料,也只能算相如在西南传播文化的一点旁证,但是它为构建相如的“赋圣”的历史地位,所起的作用却非同小可,所以值得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