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子虚赋》(1)
书名:司马相如传作者名:许结本章字数:1838更新时间:2024-05-25 17:42:23
“忘忧馆”真是好题名,相如在梁王菟园也应该是乐以忘忧了。可是他的这段经历并没有什么记述,有的仅是写了篇“子虚之赋”。《子虚赋》以“子虚”与“乌有”对答成篇,描写了楚王行猎之状与齐王游弋东海之滨。该赋的篇名,究竟是原名,还是后人以赋中先出场的虚构人物“子虚”为名,已不可考。《史记》本传记载:“相如以‘子虚’,虚言也,为楚称;‘乌有先生’者,乌有此事也,为齐难;‘无是公’者,无是人也,明天子之义。故空借此三人为辞,以推天子诸侯之苑囿。其卒章归之于节俭,因以风谏。”这是合“天子游猎赋”而论,至萧统始将其分为《子虚》《上林》两赋。后人对此意见颇有分歧,征引考证者亦多。或者认为今存史传的《子虚赋》为最初的原始写作,抑或认为另有“子虚之赋”,这些争议至今还是赋史的热点话题。但《子虚赋》的创作,属于相如在梁苑的一段记忆,并为以后他以赋闻名于世奠定了基础,则是毋庸置疑的史实。
相如《子虚赋》的写作意图如何,后来又为何受到汉武帝的激赏,或许与这篇赋的思想主旨有关联。相如在赋中假托的第一个人物“子虚”,表面上是指楚国使臣,实际正是他处于梁国经历梁孝王刘武由盛而衰的写照,或许可以说是针对梁王暴露出的不臣之“野心”的一种婉言惩戒。据《史记·梁孝王世家》的记述,有几个问题与梁王的盛衰相关。首先是他受到窦太后的极度宠爱:
窦太后少子也,爱之,赏赐不可胜道。于是孝王筑东苑,方三百余里。广睢阳城七十里。大治宫室,为复道,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余里。得赐天子旌旗,出从千乘万骑。东西驰猎,拟于天子。出言跸,入言警。招延四方豪杰,自山以东游说之士莫不毕至。
因窦太后的宠爱,他的哥哥景帝刘启也无可奈何,一个诸侯王居然享受天子的待遇,特别是招揽人才以为己用,实在是犯了朝廷大忌。其次是平叛功勋:
吴楚齐赵七国反。……梁孝王城守睢阳,而使韩安国、张羽等为大将军,以距吴楚。……吴楚破,而梁所破杀虏略与汉中分。
梁王协助朝廷平七国之乱,功绩与朝廷相等,这也使梁王心理得以膨胀,居功自傲而不自觉。再者是立太子的事,窦太后协助梁王争位:
上废栗太子,窦太后心欲以孝王为后嗣。大臣及袁盎等有所关说于景帝,窦太后义格,亦遂不复言以梁王为嗣事由此。
当初汉景帝立栗妃子为嗣,后又将其废掉,皇太子位暂缺,所以窦太后进言由梁王继位,糟糕的是景帝有一次与弟弟刘武饮酒,对其失语说“千秋之后传梁王”,于是窦太后更加推进梁王继嗣之事。而当朝的大臣袁盎、窦婴等皆极力反对,理由是汉宜继周,所谓“大人世及以为礼”,殷商传世法多“及”,周制用“世”,如果兄传弟,窦婴认为是“擅自弄乱高帝以来家法”。这样一来,窦太后也就不再坚持了。梁王曾获继位的机会,不能不使他在行动上有所企图,这就使更要紧的一个事件发生:
上立胶东王为太子。梁王怨袁盎及议臣,乃与羊胜、公孙诡之属阴使人刺杀袁盎及他议臣十余人。
在景帝立胶东王刘荣为太子后,梁王得知讯息,公然策划并派人在首都长安街市刺杀袁盎等朝廷大臣,这也是非法妄为到了极点,虽然事情败露后景帝也不好追究他,但“上由此怨望于梁王”已为不争的事实。梁王之兴与衰,也正在于此功与过之间。相如与众门客经历着梁王的“胜境”,也身处于其“险境”,于是在梁国的一批门客中,既有协助其骋放野心的人物,如羊胜、公孙诡等,也有规劝梁王安于本分的,相如应该属于这类明智的人。邹阳、枚乘也曾有上谏书讽劝吴王之事,即邹阳上《上书吴王》、枚乘上《上书谏吴王》,无不强调臣道而防止其僭越的祸心。比较而言,相如以赋作婉谏梁王,则显得相对隐曲。尽管如此,赋的思想指向还是明确的。比如赋中夸耀诸侯王游猎之盛况,则与梁王“出从千乘万骑。东西驰猎,拟于天子”的行为相关,是一种明显的警戒。其具体的描写有“车驾千乘,选徒万骑”“列卒满泽,罘网弥山”“射中获多,矜而自功”,所谓“千乘”“万骑”,正与史传所述切合;而“矜而自功”,既是楚王的形象彰显,更是对其骄矜的挞伐。所以赋中假托“齐王”与“楚臣”的对话:
顾谓仆曰:“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楚王之猎孰与寡人乎?”仆下车对曰:“臣,楚国之鄙人也,幸得宿卫十有余年,时从出游,游于后园,览于有无,然犹未能遍睹也,又焉足以言其外泽者乎?”齐王曰:“虽然,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
这是赋开篇的对话,引出的是“子虚”对“楚王游猎”的大幅的描绘,于铺张中寄托讽意。特别是由齐臣与楚臣争胜而引出相如《上林赋》中天子使臣有关“天子校猎”的描写及反省,以天子朝廷掩压诸侯王庭的意图已昭彰于赋者的描述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