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相如的名号

司马相如，字长卿，因“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犬子”，这是《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开篇就记述的。顾名思义，“犬子”就是小狗，似乎很不雅，若追究相如的父母为何替他取了个这样的小名，也有多种说法。一说是依《史记》所述，他小时候“学击剑”，较调皮，所以叫他小狗；一说是父母为了小儿远离疾病邪魅，而特意选一个低贱字词命名，便于孩子健康生养，所以“以狗名之”；还有一种说法是“爱称”，司马贞《史记索引》引孟康之说：“爱而字之也。”由此查询历史上以“犬子”命名，首先出现的就是相如，于是又有一种推断，“犬子”称谓不单单是一个谦辞，还含着一种美好的期盼，包含了古人望子成龙的期许与怜爱。当然，从习惯称谓来看，其谦鄙之义一直存在，如《三国演义》第二十八回：“郭常夫妇出拜于堂前，谢曰：‘犬子冒渎虎威，深感将军恩恕。’”又如第七十三回：“云长勃然大怒曰：‘吾虎女安肯嫁犬子乎！不看汝弟之面，立斩汝首。’”前者或有些许怜惜，后者则是代指“无用”之人了。

至于“相如”名字的由来，《史记》记载的是“慕蔺相如之为名人，更名相如”。蔺相如是战国时期赵国的一位胆大心细、不畏强暴且又识大体的名人。据《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记载，蔺相如本来只是宦者令缪贤的“舍人”，地位比较卑微，但他一生却为赵国做出了三件惊人的事：

第一件事是“完璧归赵”。说的是赵惠文王时，赵国得到了“和氏璧”，秦昭王听说赵惠文王得到了和氏璧，提出用秦地的十五个城池换这块宝玉，赵王非常为难，怕被秦王欺骗，犹豫无策。结果经缪贤的推荐，蔺相如主动送璧入秦。《史记》在记述蔺相如识破秦王欲诈取和氏璧而不付城池的企图后，其描写是：

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相如度秦王特以诈详为予赵城，实不可得，乃谓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传宝也，赵王恐，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宾于廷，臣乃敢上璧。”……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

当秦王拿到璧而不愿割城时，蔺相如假装对秦王说璧上有瑕疵，取回璧，先是“持璧却立”，显示出与璧共存亡的胆识，然后才对秦王说：“我看大王并不想给赵王城池，所以取回璧。大王要逼我的话，我就把这块璧和我的头都撞碎在大殿的柱子上。”蔺相如的气势迫使秦王服软，如引文所述。文中用两个“度”字，表现出蔺相如的机智，结果秦王果然不肯割城，于是蔺相如将完好的和氏璧带回了赵国。

第二件事是“渑池之会”。秦王邀赵王会于西河外的渑池，赵王畏惧不敢去，蔺相如反对赵王“示弱”，于是随行。《史记》描写会面的情形是：

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蔺相如前曰：“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奏盆缶秦王，以相娱乐。”秦王怒，不许。于是相如前进缶，因跪请秦王。秦王不肯击缶。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

秦王与赵王会于渑池，秦王要赵王为他鼓瑟，并叫史官记录下来，以示侮辱。蔺相如见状，就拿起一个盛酒的瓦罐要秦王敲击，秦王不肯，蔺相如就说“我五步之内以血溅大王”，意思就是拼命，秦王只得敲击瓦罐，当众出丑。前面与和氏璧共存亡，这次与秦王共存亡，其智勇可见一斑。

第三件事是“廉蔺交好”。蔺相如原为一个小小的门客，因为两次立奇功，赵王委任他为上卿，地位在大将军廉颇之上。廉颇大怒，每每侮辱他，出行时如果相逢，蔺相如总是避让，以致他的手下人都怪他胆小，欲辞职离去，以示抗议。《史记》记述蔺相如的话是：

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

蔺相如的隐忍在于顾大义，是种超级的胆识，他说秦王像虎狼一样，他都敢喝斥，怎么就怕廉颇将军呢，只是强秦威胁赵国，如果他与廉将军再不团结，只能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了。正是蔺相如先国家而后个人的高风亮节，感动了廉颇，于是又演绎出了廉颇“负荆请罪”的历史剧情。

通过这三件事，我们也就知道了司马相如更名的初衷，是钦佩蔺相如的为人和对建立奇特功勋的向往。蓬安县境内还有一座山叫锦屏山，人们又叫它“慕蔺山”，也是因这段佳话而来的。后人又以“慕蔺”代“慕贤”的意思，如唐代诗人李白《赠饶阳张司户燧》诗云：“慕蔺岂曩古，攀嵇是当年。”魏万又作《金陵酬李翰林谪仙子》云：“长卿慕蔺久，子猷意已深。”皆取法相如故事，以喻当时情怀。同样，相如字“长卿”，“卿”在古代是朝中官员或爵位的称谓，可知以此作字，也寓含志向，即有为国家栋梁的意味。

由“犬子”更名“相如”，字“长卿”，既可见司马相如早年的成长过程，又为他不同凡响的人生铺垫了不平凡的童年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