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篇 “无人村”上(2)
书名:太阳照进“无人村”作者名:英布草心本章字数:2449更新时间:2024-12-27 18:39:31
我觉得阿索拉毅说得有道理,茶园村的村民们贫穷是暂时的,流离失所也是暂时的。脱贫攻坚战开始以来,党和政府把农村的经济发展基础条件夯实了,生活水平在一步步提高。拿茶园村来说,修建了新房,修通了村路,把水电网络全拉通,就走上了脱贫之路?如果把茶园村的村通公路修通,那就是打通了茶园村脱贫致富的“任督二脉”,茶园村的村民们每年按国家规定卖点木材、搞点旅游产品,搞点特色养殖业和种植业,也就找到了长期致富的路子,脱贫之路会如虎添翼,那些一生一世守护的金山银山就会变成源源不断的财富,村民们也就真的过上好日子了。
“还继续往山上走吗?”克惹也布问。
隐隐约约的山路更加泥泞,路上的积雪也越来越厚,我们脚上的黄色胶鞋帮子上全粘满了厚厚的雪渣与泥土。我一直想看看克惹左也讲过的那块大石头,想了想,说:“我们既然来了,还是到你们最初搬来茶园村时居住的大石头那里看看吧!”
阿索拉毅点点头:“对对,我们不能怕道路湿滑和积雪,难得上山来一次,还是到那块大石头上看看!”
顺着湿漉漉的冰雪路一直往上,周围安安静静,安静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我们往茶园村深处走,一路随时遇上还剩有残垣断壁的旧屋基。克惹也布看到一处,就介绍一处,仿佛在给我们介绍一个个老朋友、老村民。在旧屋基上看到灶台、土坛,还有用水泥砌成的水缸、石磨等,克惹也布像见到老朋友一般,用手中的砍刀把废弃的家具、农具一样样挖出来,并一一介绍这一家人的来龙去脉,在茶园村居住时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后来为什么离开茶园村等。当他介绍这些很早就离开了茶园村的老邻居时,面孔上总流露出一丝丝的眷念。
隐约的林路往上穿梭,我们抓住林路两边的杂草和灌木前行。
“看,就是前方山包上那块大石头。”克惹也布走在前面,一抬头就看见了茂密的柳杉林背后隐藏的一块大石头。
周围是一棵棵遮天蔽日的柳杉树,我和阿索拉毅在远处的柳杉树中间看到了一块黝黑的大石头,上面积满了皑皑白雪。
“这就是你家父亲说的那块大石头?”我在内心深处有些失望,一块可以搭建五六座竹棚的石头,不该只有这么点体积。前方的大石头与我心中的大磐石有很大的差距。
我们奋力向前爬了一阵,然后来到黑黝黝的大石头旁边。石头不算大,也不算小,高3米左右,占地面积差不多有20来平方米。两天前,克惹也布的父亲克惹左也是这样描述的:
我家搬到茶园村之前,最先住在美姑县洪溪地区。为什么从洪溪搬过来呢?那时是为了评上先进,把家里所有的粮食都交了公粮,全家人没有吃的,就搬过来了。那时是1969年,自黑彝木干被消灭后,茶园村十多年没有人居住了。那次我们一起搬来的有9户人,望着荒无人烟的茶园村,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一眼望去,全是密密层层的大森林,各种野兽自由出没。我们找了很久,找到了一块大石头,把房子建在大石头周围。我们住的房子,最先是竹笆房。住下来后,开始开荒种地。没有种子,就找到杨河乡政府。杨河乡政府提供了粮食种子,我们算是在茶园村扎了根。后来,陆陆续续搬来了100多户,这中间来的来,走的走,人最多的时候,发展到300户。当时,赤脚医生、村小学全有了。
“来,我们站在石头上照个相。”阿索拉毅提议道。
我和克惹也布点了点头,分别站在石头上留了影,然后围绕大石头走了一圈。这样一块不大的石头,很难想象最先到来的9户人家是怎么把房子建在周围的。恍惚间,我看到了这样的图景: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携带妻儿,背着衣物、口粮、农具,就那么翻山越岭而来,不知道走到哪里,也不知道走向何方。当太阳又一次从远处的天边升起,他们坚持着“树挪死人挪活”的信念,一直走啊走,残存几分对生命的不可捉摸与企盼,而连绵起伏的群山还在前方没有尽头,一双疲倦的双脚就停了下来。
“我们住下来吧?”透过时光的管道,我听见了克惹左也的声音。
另一个人想了想,说:“这里和那里有什么区别呢?并且,这里叫什么名字,我们还不知道呢。”
“只要住下来了,名字迟早要知道的。”克惹左也忧伤地说。
翌日的太阳升起,克惹左也开始组织家人和一起来的8户人家围绕石头搭建竹笆房。传说,人类最早的时候,其实也是依偎在岩石周边搭建房屋的。克惹左也一行9户人家,从美姑县洪溪地区来到茶园村,不过是从文明社会再次走到原始社会罢了。一切从头开始,幸好本来也一无所有,故也谈不上有什么绝望。
所谓刀耕火种,现在听起来无比原始,其实一切最原始的,恰恰是人类智慧发展的基石。当你用一把柴刀把一根根杂木砍倒,然后用火点燃烧毁,不用费多少力气,就得到一块肥沃的土地。如果种上苦荞、洋芋、燕麦等,来年你就会收获一家人的温饱与喜悦。
从大石头往上走,我们看到的残垣断壁越来越多。克惹也布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见到一处就介绍一处的主人,还有发生在茶园村的故事。一道斜坡下,有一座相对完好的木板房,虽然还是那么老旧破损,但可以看出这座木板房刚建起来时精致美观的影子。
“那是村主任克惹也布家的。”阿索拉毅笑了笑,说。
克惹也布看到一年比一年残破的房子,清瘦的面颊一点点爬上了忧伤。我不知道他心里面是什么滋味,本来可以问问,却也没有问。一个人内心深处瞬间萌生的滋味,有时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假如这样的滋味掺杂了许多的无奈与忧伤,那么另一个人是不应该去探询或触碰的。
一片片积雪覆盖在屋顶上,一根根冰棱子有手臂那么长,仿佛是一串串防护栏,在屋檐下晶莹剔透地垂挂着。我正准备到屋子里去看看,却听见克惹也布说:
“饿了吧,我们一大早起来就一直在路上,没有顾上休息。来,我们先吃点包子,然后再慢慢下山。”看看手机,时间已是下午两点半,肚子倒不是很饿,但人确实疲倦极了。
“嗯,好,那就休息一下。”阿索拉毅手里拄着拐杖,一边用拐杖刮去鞋帮子上的雪泥,一边深深呼一口气,说。
山下毛坪镇买来的包子,我们揣着爬了大半天的山路走到山顶,待克惹也布拿出来给我们充饥时,这些包子已变成冷冰冰的“石块”了。我努力吃了一个,感觉就像吃一团冰雪,吞到哪里冷到哪里,直接让整个身子冷冰冰的。
我们在山上站了一会儿,休息好了后,感觉天气比先前更加寒冷了。我们怕下雨或下雪,就赶紧从后山往山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