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篇 “无人村”上(1)
书名:太阳照进“无人村”作者名:英布草心本章字数:2498更新时间:2024-12-27 18:39:31
2018年2月2日,我早早起来在街上走了一圈,发现阴郁的天空明亮了许多,便顺路买了一条宽松的迷彩裤,然后打电话联系阿索拉毅。
由于没有进山的便车,阿索拉毅通过县民宗局联系了一辆越野车。
吃过早饭,时间已差不多9点,我和阿索拉毅从县城出发,到毛坪镇地界时,克惹也布主任和前两天一样,骑着那辆旧摩托车前来与我们会合。怕我们在山上挨饿,克惹也布还专门买了六个肉包子,装在随身携带的黑色大包里。
明亮的天空下,山上的积雪一点点显露了出来,一座座山丘黑白相间,被打扮得无比好看。我一路看着明媚的风景,一路想象与茶园村有关的故事。
山下住有一家人,主人叫吉尔莫莫,是仲子村人。他家背后有一条小河,叫色格尔河。我们在芭蕉岩下车后,就把司机交代给吉尔莫莫,让他照顾好司机,到了中午时煮午饭给司机吃。吉尔莫莫憨厚淳朴,热情好客,我们没有给他伙食费,他却满口答应说肯定会照顾好。我、阿索拉毅和克惹也布三人跨过色格尔小河后,来到了悬崖峭壁脚下。
风光秀丽,寒风瑟瑟。我们顺着羊肠小道往山上爬。
羊肠小道紧贴在陡峭的悬崖上,每踩一脚下去都让人提心吊胆,若一不小心就跌入山谷,就会一命呜呼。
阿索拉毅走在前面,一边努力往上爬,一边讲茶园村村民在茶园村成为“无人村”之前出入村子的故事。这条“绣”在山崖中间的小路,其实根本不是一条路,由于可以连接山上山下,村民不得不依靠这条不是路的路出入大山,有时就难免发生一些意外。
克惹也布深叹一口气,说:“那些年,这条路上连续摔死了3个人,有一个叫取惹的,是采笋子回来时摔死的;有一个叫阿新果共的人,她的姐姐搬家到外地去的时候,帮助搬东西下来时摔死;还有一个叫阿新温出的村民,也是下山的时候摔死的。”
我听着克惹也布的讲述,那些摔死在这条路上的村民浮现在我的大脑深处,有一种无以言说的悲伤。
我们往上爬了三四十分钟后,就来到悬崖中间了。我们站在高凸的石头上,可以随时鸟瞰山下蜿蜒曲折的通村公路。一条条弯弯曲曲的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延伸而来,带着党委政府的使命与初心,就这么往山里走,走进每一个有人的村庄,走进每一户人家。
“那些死去的村民会不会变成厉鬼躲在这条路上寻找一个替身呢?”我一边往上爬一边问。
阿索拉毅呵呵一笑,说:“现在是新社会了,谁还信什么妖魔鬼怪?现在是实现脱贫奔小康的时代,向往美好生活的年代。”
我想了想,也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如果真有什么妖魔鬼怪,那也是内心深处留下的遗憾与愧疚。想是这样想,我还是觉得在某个阴沉的黄昏,或者有浓雾的天气里,应该有人在恍惚间看见那些带着对生命的眷念离开的鬼魂。
村主任克惹也布身体精瘦,动作却无比麻利。由于山路湿滑,他用手里的柴刀先在路边的树丛里给我和阿索拉毅一人砍了一根木棍当拐杖。我的手里多了一根拐杖,虽摄影不方便,但走起路来四平八稳,不像先前那么摇摇晃晃了。
克惹也布一边用柴刀砍开挡住小道的杂木枝条,一边给我们讲这条路的来龙去脉。
“别看这条路很狭窄,最开始时是村民用生命与鲜血换来的。为了修通这条悬崖间穿行的路,村民们投工投劳,自凑资金,花费了很多时间,好不容易才修通的。”克惹也布说。
他每走到一处悬崖口,就滔滔不绝地讲当年修这截路时出现的一些趣事与危险的事。
“这个地方,我大叔克惹佐根为了修路,差一点掉下去。后来,他害怕把命丢在茶园村就搬家到美姑去了。”我们贴着陡峭的悬崖往上走,克惹也布看着前方极其狭窄的路说,“还有前方那个出口,当时有一个村民为了撬开这块岩石,修通这条路,使劲抡铁锤,铁锤不小心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差点儿从这里摔下悬崖,丢了性命。”
“修路时你也受过伤吗?”我一边紧贴着岩石爬,一边问。
克惹也布笑了笑,说:“有那么一次,我拿着钢钎与一个村民一起打石头,但那个村民把铁锤砸偏了,没有砸到钢钎上,而打到了我的头上,我晕了几天才醒来,差点儿死了。”
我们顺着羊肠小道一路往上,发现每一处险峻的岩口都有一排高高的栅栏,用结实的木棒加藤条篾条搭建起来的,比一般人的肩膀还高。
“这些木头栅栏有什么用?”我问道。
“山上放着牛羊,有时怕牛羊从山上下来,走到悬崖峭壁处被封死在里面,或者坠入悬崖,所以专门修建这些木头栅栏。”阿索拉毅一边灵巧地翻过栅栏,一边说。一个人来过很多次,所以对这些设在路中间的栅栏很熟悉。
爬了将近两个半小时,我们从山下的小河边爬到了柳杉林边。
柳杉林已经成材,一眼望去,遮天蔽日的,树顶上、枝条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林下也全是积雪,一大片一大片的,空气凛冽、冰冷。我们的目的地是一块大石头,传说中克惹也布的父亲克惹左也一家人最先迁来茶园村时驻扎的地方。
一块大石头
我们穿过密密匝匝的柳杉林,在泥泞的小径上走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来到了一处平坦的地方。
“这里是克惹尔洗家的房屋原址。房子烧了后,他们搬到金口河吉星乡去了。”克惹也布介绍说。
房屋原址上早没有了残垣断壁,只有一棵棵挺拔的柳杉。我们往上走,又看见一处房屋原址。克惹也布介绍说是曲别达体家。曲别达体家上去是能者仁达家,房屋原址上还留有电视接收锅、石磨、水缸等。克惹也布用手中的柴刀把一块木槽挖出来,说:“看看,木槽还好好的,是推磨用的木槽。”
我点了点头,问:“这里以前通电通水,是吗?”
“对的,这里还办过村小学。”阿索拉毅站在不远处说。
我们继续往上走,看到了一个岩洞,长方形的,岩下的山石干燥得很,没有被雨雪打湿。岩洞下有一条旧黑的木槽,听说是用来给牛羊喂盐的。我们从岩下的小路走过,岩口有很多蜂巢,没有蜜蜂进出。
阿索拉毅抬手指了指置放在岩石高处的蜂巢:“这是冬天,没有蜜蜂前来。到了秋天,很多蜜蜂就会分家,那些被蜂王分出来的蜜蜂就会找到这些蜂巢,并定居下来。”
“山民还真有办法。”我说。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但那个地方接近河坝,也没有高山陡坡,所以很少看到过蜂巢与蜜蜂,对蜜蜂分家的事更是知之甚少。
我想了想,说:“茶园村的村民们没有住在这里了,但是还会经常上山来看自己的柳杉林,或放牛放羊,或看蜂巢什么的?”
“这是肯定的。这里的柳杉林,一大片一大片的,一棵棵挺拔健硕,可是一笔笔的财富啊!”阿索拉毅笑了笑,有些骄傲地说,“茶园村的村民,其实是守着金山银山过着流离失所、流落他乡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