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家的黄昏（17）

“我主要负责做饭，于兰主要负责打扫卫生，王梅主要负责照顾孙总的饮食起居，比如洗澡，擦身子，带他出去在小区遛弯……”陈萍解释道。

刘春加快语速：“孙总平时就不去公司上班吗？而且他之前也很爱和人打交道，出入娱乐场所的，怎么现在突然只在小区遛弯，还都要王梅带了？”

“因为当时孙总……”陈萍说到这突然噎住。

“因为孙总什么？！”刘春开始逼问陈萍。

“我不知道……得问孙总自己。”陈萍突然有些慌了。

“证人如实回答！”曾龙呵斥道。

就在这时，赵飞虎在旁边咳嗽了一声，陈萍望过去，发现赵飞虎正无比阴狠地盯着她。

陈萍一激灵，然后嗫嚅着说：“因为当时孙总身体不太好。”

“神志还清楚吗？”曾龙问。

“清楚，清楚，就是身体不太好。”陈萍虽有些惊慌，但嘴巴还是咬得很紧。

刘春眼见自己可能也问不出什么了，便总结道：“曾法官，阿尔茨海默病不是一个突发疾病，而是一个缓慢的，有一定先兆性的症状。从刚才陈萍的现场证词我们不难得出，至少在两年前，孙劲松便已出现相应病情，他于近期和王梅的婚姻，绝非其在清醒状态下做出的真实意思表示，应属无效。”

“被告代理人，你们怎么看？”曾龙问。

赵飞虎答道：“陈萍是原告方申请出庭的证人，我们对她当庭陈述的证人证言予以认可。同时，刚才原告代理人所说的孙劲松在两年前便已神志不清，并无事实依据，我方不予认可。”

刘春和李法山暗暗叹了口气。

他们完全没想到陈萍会突然反水，毫无疑问她暗中被赵飞虎他们打点了，如今她临时反将自己这么一军，且不说对法官会造成什么影响，至少她的证言是彻底废了。

“好，我知道了。”曾龙说，“原被告双方还有什么辩论意见需要发表吗？”

“没了。”隋钧和赵飞虎摇摇头。

刘春和李法山也摇摇头。

多说无益了。

“我宣布休庭，下来你们尽快把代理意见交给我，判决书过段时间会通知你们来领。”

庭审结束后，林白鹿抱着孩子赶紧走过来问：“刘律师，看今天这庭审，我们有没有戏？”

刘春苦笑了一声，说：“林总，不乐观。”

可能从场面来看，刘春和隋钧他们针锋相对，说的话也比隋钧他们多，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缺少关键性证据，即结婚前的医学证明的情况下，这个案子只能说凶多吉少。

有时律师不是话说得越多胜算就越大，在关键的证据面前，话再多都没用。

就在刘春等人边签庭审笔录边沟通的时候，赵飞虎从被告席上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刘律师，还没签完吗？”

刘春没有搭理他，依旧一字一句地看着书记员对自己发言的记录。

“刘律师，我有一个小秘密想跟您分享，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赵飞虎笑容非常暧昧。

“不感兴趣。”刘春将签好的笔录交给李法山。

赵飞虎不以为意，而是吊儿郎当地走到刘春身边，悄悄说：“我知道你们去过印尼，而且应该是去找一个叫周琴的人是吧？”

刘春听到这句话，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看向他。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极为有限，除了他们律师团队就只有林白鹿一人知道，且刘春再三提醒过林白鹿一个人都不要告诉，甚至连孙静荷都别说。

“你们找不到的。”赵飞虎凑到刘春耳边，用气声轻轻说，“因为她在我手里，已经死了。

“就跟你爸一样。”

第二天，张白白不告而别，再也没有出现在厚德所。

半个月后，刘春等人拿到了败诉判决。他们迅速提起了上诉。四个月后，案件二审宣判，龙城中院维持了一审判决。随着这桩婚姻效力的官司尘埃落定，原本申请确认孙劲松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的案件的判决也迅速出具。

这两个案子，春山组合大败亏输。

桌上放着四份判决，李法山和刘春相对无言。

这是二人合作以来第一次输，而且输得很彻底，几无还手之力。不仅是李法山，包括刘春自己都一直以为，只要是两人搭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们赢不了的官司，但万万没想到，在两人破镜重圆且更有成长后，反而迎来了春山组合的首败。

“春哥，对不起，是我没找到周琴，都是我的错。”李法山在这苍白的四方纸面前只觉无地自容。

败诉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这不是他本人第一次败诉，但这种心如刀割的感觉，每一次却都跟新的一样。

“法山，这不怪你，是我没在一开始就帮林白鹿规划好，帮她早点做鉴定。”刘春淡淡地说。

李法山可以任意发泄自己的情绪，可他刘春不可以。

是他把李法山拖下水的，这份失败的痛苦，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本可不用承受。

“林总他们怎么样了？”李法山问。

“林总本人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平静很多。”刘春原本平淡的表情微微有了一些松动。“她说我们已经尽力了，她不怪我们。”

刘春还记得亲手把败诉判决交到林白鹿手中时两人的对话。

令刘春比较惊讶的是，林白鹿在拿到判决书后，脸上没有悲愤，也没有怨恨，而是如释重负、一身轻松，笑得非常释然。

“刘律师，我已经想通了，或许这些钱本来就不该是我的，甚至也不该是劲松的，我没得到也是应该的。”林白鹿说，“只不过被马骋他们抢去，倒也更不应该。”

“林总，对不起。”刘春愧疚地说道。

为了避免自己说对不起，刘春做律师以来没有一天不在拼命，可这一天却终究还是到来。

“没关系，你们已经尽力了，如果换了别的律师，他们不会做得比你更好。”林白鹿宽慰地和刘春握了握手，“至少你们让我知道了劲松最后的秘密。”

刘春无言。他不知道一个败诉律师在信赖自己的委托人面前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