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的救赎（2）

李法山突然意识到尽管自己平时也自诩风流，但至少还有底线，和杨顶天比还是差远了。把女人比喻成“眼前的一盘回锅肉”，这例子除了“令人发指”，李法山再也想不到别的词汇来形容，要是挂网上估计杨顶天早被喷死了。

当然，小说横空出世后，舆论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杨顶天的攻击，而且这种攻击在一定程度上还增加了《把妹达人》的影响力。

“客观地说，这一点确实奇怪。”李法山附和道。其实他一开始也很惊讶，毕竟《把妹达人》里的价值观极具争议，书籍能出版本身就是一件令公众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如今居然还被拍成电影上线。他带着问号进了电影院，在走出来后便释然了：果然，导演胡十黑把一部“爱情不过是欺骗”的小说改成了“爱情就是一切”的电影。

“但你有没有考虑过，胡十黑这么改其实会减少舆论对你的批评，而且也是电影过审的要求？”李法山问。

“减少对我的批评？不，他大大增加了舆论对我的批评！”杨顶天越说情绪越激动，“电影拍得这么纯爱，喜欢的人会夸我吗？不，全是他胡十黑的功劳，他不过是借了小说的影响力给自己作嫁衣罢了，讨厌我的人还是会讨厌我。可贴吧上那些真正喜欢我的书粉呢？你看看，全都说我为了点臭钱就随便把小说扔出去拍了。我最核心的那批粉丝全都在骂我！”

“所以你的诉求是？”李法山开始在笔记本上记录。

“第一，我要求胡十黑和亿至影视公司为糟践我作品的行为进行书面道歉；第二，我要求他们将电影下线，不准发行；第三，我要求他们赔偿精神损失费1000万。”

“你能将你和亿至集团的著作权转让合同给我看一下吗？”李法山边记边问。

“可以。”杨顶天拿出了几份合同。

李法山看了下合同，惊讶地问：“你20万就把影视改编权给卖了？”

杨顶天叹了口气：“七年前我开始在奔腾中文网上连载《把妹达人》，连载了半个月，奔腾公司见小说热度还不错，就直接用20万把所有权益都买断了。当时穷，也没想到小说影响力能这么大，看到20万当场就签了。亿至集团是通过奔腾公司转授权获得的影视改编权。”

“可惜。”李法山说。

“是啊，我可是整整出了二十五本，且不论IP影响力，如果影视改编权还在我手里，我就算拆开卖也能卖不止千万了吧。”杨顶天说，“所以我看到有人说我只想赚钱就恼了，因为实际上我并没有拿到多少钱。”

“不过后来你不是又在写新书了吗？我还买了呢。新书应该能卖不少钱。”李法山在考虑什么时候把书拿出来请他签名。

“嗯，新书的影视改编权卖得还不错。”说到这里杨顶天脸色略略缓和。

李法山没有再继续问问题，而是低头仔细研究起合同来。

“李律师，你觉得这个案子怎么样？”杨顶天等了几分钟，有点百无聊赖地想抽根烟，但看了看墙壁上“禁止吸烟”的标识，又缩回了手。

李法山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认真地看合同。

其实他已经听到杨顶天的问题了，他是故意不回答的。

按照自己的节奏走，这也是向当事人表明自己专业的一种方式。

又过了一会儿，李法山终于抬起头说：“这个案子我们可以打。”

“哦？是吗？”看得出杨顶天来了精神。

“是的。我看了下合同，你在将《把妹达人》著作权里关于财产权的所有权益都卖给奔腾公司后，奔腾公司被亿至集团收购，影视改编权也就到了亿至集团手里。在亿至集团拥有小说改编权的情况下，他们有权将小说拍摄成电影并做出一定程度的改动，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要求电影下线，很难。”李法山笃定地说。

“那我们能怎么办？”杨顶天连忙问。

“我们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出发，那就是……”李法山微微一笑，开始给杨顶天详细分析起来。

杨顶天听完后眼前一亮：“别出心裁。”

李法山对这个评价有些哭笑不得。想夸专业就说专业吧，还来句“别出心裁”。作家都这样吗？

“但是这个案子也有很多难点。”李法山实事求是地说。

“何出此言？”杨顶天问。

“第一，是改编权的尺度。因为改编人在再创作的过程中，肯定会对原著进行一定程度的改动，毕竟如果只是照搬照抄，那也就不存在‘改’这个字了，尤其是你这还不是从一本书改成另一本书，而是将一本书改成一部电影，完全换了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在此情形下，法院是可能基于保护改编权的角度，驳回我们的诉请。”

“第二呢？”杨顶天问。

“第二嘛，就是亿至集团了。”李法山微微叹了口气，“我们的对手并不简单。”

亿至集团是国内目前影视行业的巨头之一，在娱乐圈很有影响力。

“呵，他们确实家大业大，但李律师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他们干到底。”杨顶天“哼”了一声。

李法山饶有兴趣地品着杨顶天的这句话。

可以毫无顾忌地和行业龙头斗，看来他已经在影视圈找到了另外一个非常有力的合作伙伴。

“除了他们公司自身的影响力，还有一点。据我所知，他们的法律顾问是龙城大学法学院的门泊舟教授。”

“门泊舟？好名字。什么来头？”

“他是我国知识产权法的顶级专家，同时，也是我一位老朋友的硕士导师。”李法山说到这里，目光开始有些失神。

他还记得，四年前，他的前老板交给他和这位老朋友一个著作权纠纷的案子。由于确实百思不得其解，这位老朋友说明天去问问自己的硕士导师，门教授应该能帮他们想办法。

李法山后来才知道，门泊舟是龙城大学的知识产权学科带头人，这人脾气大，从不给本科生上课，这是李法山第一次感受到本科学历的尴尬。

如今，这位老朋友已和自己分道扬镳，一飞冲天。

“那你有没有把握？”杨顶天忐忑地问。

李法山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杨老师，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姚律师说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之前你打的薛德傲的那个抄袭的案子，我也听说了，确实厉害。”杨顶天说。

“那就相信我。”李法山说，然后说了一句那位老朋友在两年前说过的一句话，“这个案子不简单，但如果连我都赢不了，那应该就没人能赢了。”

其实李法山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的底气并没有那么足。他还达不到那位老朋友说这话时那种舍我其谁的风采。

但不重要。在战胜隋钧后，他觉得自己不再迷茫。

他期待着能再次通过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彻底证明自己。

杨顶天闻言一愣。

一个优秀的作家一定是一个善于观察人类的作家，一个水平高超的情场老手也一定是一个能敏锐感受到每个人内心波动的老手。在李法山说完这句话后，他没有闻到充足的自信，但他闻到了无穷的斗志。

该不该交给他呢？杨顶天陷入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