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独者的哀歌（3）

“法律行业，是一个人才最为重要但又最为廉价的行业。你知道现在龙城大学法律系毕业生刚进律所一个月多少钱吗？3000元。一个刚出道的律师，一年包括年终奖十三薪，年收入三万九顶天了。李天让高级合伙人发这么大红包，说白了就是劫富济贫，逼高级合伙人多接济下可怜的小律助们。”

婧哥有些不信：“啊？你们律师贫富差距这么大？”

“我这么给你算笔账吧。去年李天一个人的业务量是2400万，他团队一共二十人，分为四档，一个主管律师，四个分管律师，八个律师助理，七个实习生。主管律师是团队核心，肱股之臣，统筹全局，我们满打满算，一年给他算100万，分管律师一年30万，律师助理一年6万，实习生不要钱。你算算，他2400万的业务量，团队成本一共多少？268万。并且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是主任慷慨，这待遇在合伙人里算开得非常高的了。正常合伙人会把团队支出控制在总收入的7左右。”李法山开始给婧哥做数学题。

“他是主任，律所点子扣得少，律所有盈利还要分钱，到头来每年2000万左右的现金收入，比不少上市公司赚得还多，对他来说，两万块的红包算什么呢？并且，他只发了两万，但所有合伙人加起来就上了一百万，明天登上《律坛春秋》新闻头条，说厚德所年会光微信红包就发了一百多万，骗得无数法学小年轻乃至法院法官来律所求职，这广告打的，能不好吗？”

婧哥闻言啧啧称奇：“你们做律师的真是算得太精了。”

“做律师，必须是人精，不是人精的律师不会是好律师。”李法山冷笑了一声。

发完红包，律师们转场到甲板上，开始了非常商务的互相敬酒。薛德傲专门走到刘春面前和他握手合影，在简单和李天、姚赢等合伙人打了招呼后便提前离场了。刘春也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应酬便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李法山心情郁闷，开始来者不拒地喝酒。婧哥在旁边刷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劝他少喝一点。

“李律师，我来敬您一杯！”一名李法山从未见过的律师前来给他敬酒。

“干。”李法山也没问他名字。

“我是周德建。您和刘律师一起做的薛德傲那个案子，堪称经典，我一直在反复揣摩啊！”周德建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嗯。”李法山回答得非常敷衍。

“不过师兄如今成了合伙人，却把师弟给扔了，你说可气不可气。”周德建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法山。

李法山本就心情郁闷，听到这句话一愣，然后突然非常凶狠地盯着周德建：“周德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新锐榜上常年在三十左右徘徊的低能律师吗？你要是有那么多工夫，好好想想怎么不让你的年华集团给你解约吧。就你这水平还想来奚落我？滚！”

周德建没想到李法山反应这么大，在劈头盖脸的辱骂下顿时面色涨红，都是法律工作者，在这喜庆的场合动手也不太合适，他不禁僵在当场。

秀才遇到兵，没办法。

同桌的其他律师看不下去，开始解围，于是他赶紧找了个台阶在别人的劝解下骂骂咧咧地离开：“老子再怎么排三十名，也比你个不入流上不了榜的律师强！”

李法山余怒未消，坐下来继续喝闷酒。

“吃枪药了，这么生气干吗？”婧哥给他倒了杯水。

李法山冷笑了一声：“有些人就是既蠢又坏，自己没两把刷子，就想通过毫无意义的奚落他人来找存在感。遇到这种人，我完全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攻击他。”

“你是杀鸡儆猴，通过骂他让那些想看你笑话的人离你远点吧？”婧哥笑了笑说。

李法山不置可否。他是想通过周德建告诉别人他不好欺负，可这些人不当面说，难道就不会背地里说吗？

李法山咬了咬嘴唇，独自离开了大厅。

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没了刘春我就什么都不是？李法山郁郁寡欢。

甲板上空空荡荡，夜空中明月高悬。海风凛冽，在这苍茫的大海上，李法山只觉得自己是个漂泊无依的可怜虫。

就在这时，婧哥也从厅内走到了甲板上。

“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吗？”李法山颇为不耐烦。

“法山，你怎么了？”婧哥轻轻叹了口气。海风凛冽，她缩了缩身子，李法山见状，哼了一声，将大衣披在她身上。

婧哥见他没有回答，便接着说：“你还记得你大一参加辩论新生赛的时候吗？”

李法山闻言不禁摇头一笑。

“我还记得当时你们队在决赛时遇到了史上最强的管院队，有个叫隋钧的特别厉害，而你傻不拉几，为了追花想容，还夸下海口说自己必胜。结果呢，你出了个损招，在比赛当天让我帮你把他们队另外一个主力骗到郊区，他们无奈，直接让一个从没打过比赛的小姑娘上了场。说到这，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个辩论队的酒醒后吓得差点尿裤子的样子。”

婧哥看向李法山，李法山望向远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个想尽一切办法都要赢的你去哪儿了呢？法山，我知道现在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

是啊，我到底怎么了呢？

李法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要不是咱俩兄弟一场，就凭你今天说这一句话，我非得追你不可。”李法山打了个岔。婧哥“呸”了一声，和他一起仰望海上的星空。

星空无语。

李法山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霸王别姬》里的台词。这部电影是他很多年前看的，如今经过时间一次又一次的磨洗，他能记住的也就只有这么一句台词了：“人这一辈子，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年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姚赢叫李法山去了自己办公室。

姚赢也是厚德所的高级合伙人，刘春和李法山刚来厚德所的时候拜的是他的码头，姚赢平时自己忙不开的案子，通常会交给他们做。

“老姚，找我来干吗？”李法山大大咧咧地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他刚来律所的时候在姚赢面前还是挺恭敬的，但在一起合作了几个案子，甚至在“九龙夺嫡”之战里有了些许交锋后，他俩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中平等了些。

姚赢皱了皱眉头。他毕竟是年入千万的高级合伙人，除却身份不讲，论经验谋略，老谋深算，整个龙城律界他看得上眼的还真没几个，在此情形下，李法山这个小小的专职律师在自己面前这么没大没小终归令他有些不高兴。但这就是李法山的性格，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这种性格也有这种性格的好处，久而久之，和你接触的那个人就真的习惯和你平等对话了。这种自然而然和上位者平等沟通的能力，也不是每个人都有。

姚赢开门见山：“最近分给你的案子你怎么都不接？”

“最近啊，忙着约会，分身乏术。”李法山撇了撇嘴。

姚赢不禁微微一笑：“那你还打不打算接案子了？”

李法山嘿嘿凑上前去看着姚赢：“咋，又想给我这个灾区人民送温暖了？”

姚赢说：“日行一善是我每天保持快乐的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