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独者的哀歌（2）

李法山远远看着主任热情地向刘春介绍着自己的家人，又想了想自己此时落魄的处境，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情绪。

晚上的年会酒宴是今天的重头戏，大家回到船内，盛装出席。一桌八人，各有桌牌，离舞台越近则越接近律所核心。李法山和婧哥坐在中后段，勉强能看清舞台上人的表情，而刘春则坐得非常靠前，和一众合伙人坐在一起。餐桌上摆放着红酒、龙虾、鲍鱼以及各种各样名字烦琐且非常昂贵的食材，整个大厅都洋溢着属于成功的欢腾。

在李天热情洋溢、承前启后又毫无营养的演讲后，舞台上开始了各项表演。除了律师自己组织的节目，律所也邀请了不少专业的歌手和舞团共襄盛举。其中最大牌的当属著名歌星薛德傲。自刘春和李法山帮他打赢了官司，他们公司便一并签了律所的常年法律顾问，今天律所邀请，他见也没有其他通告，就前来捧场了。

李法山知道刘春是薛德傲的歌迷，当薛德傲在台上唱完那首《情浅浅雨烈烈》后，李法山开始寻找刘春的表情。刘春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只是淡淡地鼓掌。

“下面，我们开始今天最重要的环节——合伙人晋级仪式！”节目演出过半，主持人走到台上开心地对大家说。

“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所有很多优秀的律师通过自己杰出的才能和不懈的努力，得到了客户和同行的认可，也为我们律所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厚德所向来是个无比重视人才，也愿意和人才一起合作的、包容的律所，今天，经过合伙人会议决议，我们正式邀请以下四位同僚入伙，成为厚德大家庭更坚实的一分子！”

台下掌声雷动。

厚德所的合伙人主要分为两档，一档是普通合伙人，一档是高级合伙人。普通合伙人的入伙要求是连续三年业务量过百万或一年业务量过三百万，而高级合伙人的入伙要求则不仅仅是业务量达标这么简单，而是必须得到现任所有高级合伙人的一致认可。

“他们分别是，张泽瑞、夏敏、康颖、余涌！”

雄壮的音乐响起，司仪开始对四人去年的战绩赞不绝口。在夸奖完毕后，四人微笑着走到台上。他们年纪都在三十五岁左右，走到今天这一步，总的来说属于按部就班。

台下众人在鼓掌之余，也不禁开始窃窃私语。

“我知道，大家是不是觉得名单上好像少了一个人？”在四人接受合伙人证书和奖杯走到台下后，司仪开始做作地提升语调。

“是的，我们今天，其实还有一位合伙人需要任命，但主任要求，必须单独任命，那就是，我们厚德所建所以来最年轻的合伙人，刘春！”

音乐声喝彩声同时响起，屏幕上升起“最年轻合伙人”六个字，聚光灯也打在了刘春一个人身上。

周围人都纷纷向他表示祝贺，他微笑着起身向大家表示感谢，然后走到台上。

司仪热情地将话筒递给他：“刘律师，作为我们律所最年轻的合伙人，你现在有什么想跟大家分享的吗？”

刘春接过话筒，看向台下。

台下无数同行，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着他，有赞赏的、不屑的、羡慕的、嫉妒的……终于，他在一双双眼睛中看到一双最为复杂的眼睛。

在和那双眼睛接触的一瞬，那双眼睛便躲闪开来。

“感谢李天主任和各位合伙人的栽培，感谢各位同事平时的帮助，感谢客户的信任，我今天能晋升为合伙人，和诸位平日的提携和认可息息相关。我会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再接再厉，争取不辜负律所和客户对我的期待。”

刘春的发言面面俱到但中规中矩。在他发言完毕后，台下响起了鼓励的掌声。

又过了一会儿，表演结束，律所主任李天走到舞台上，从主持人手中接过话筒。

“朋友们，接下来我们要进行大家最期待的环节了。”李天话音刚落，全场掌声雷动，欢呼雀跃。

婧哥在旁有些莫名其妙：“什么环节大家这么兴奋？”李法山面无表情地说：“当然是发钱的环节了。”

厚德所每年年会都有一个传统，那就是由合伙人在微信群里给大家发红包。去年厚德所有二十五个高级合伙人，五十个普通合伙人，高级合伙人最低发10000元，普通合伙人最低发6000元，律所一晚上发了55万元的微信红包，今年律所有一个人从普通合伙人晋升为高级合伙人，五个人从独立律师晋升为普通合伙人，所以高级合伙人有二十六个，普通合伙人有五十四个。

“据我所知，今年大家可都挣了不少钱，尤其是合伙人们，业务可是好得不得了哦，所以大家说，今年合伙人发的红包要不要涨啊！”李天大声问道，眼神笑眯眯的。

“涨！涨！涨！”合伙人的数量永远没有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初级律师多，律师助理们山呼海啸，合伙人们不禁尴尬地沉默起来。

“那我今天就起个头，我先定个规矩，后面发红包的高级合伙人红包金额不能低于我，普通合伙人金额不能低于我的一半。”李天边说边在手机上输入。过了一会儿，一个大红包出现在微信群里，份额为一百个，每个金额200元。

哇！全场陷入欢呼。

李天发了2万的红包，照这个数字，今天所有合伙人发在微信群里的红包总额将不低于106万。

眼见李天这么财大气粗，婧哥赶紧让李法山以家属名义把自己拉进群。在眼疾手快抢到一个200元的红包后，她非常亢奋：“你们律师可真有钱啊，你平时在我面前哭什么穷！”

“这些高级合伙人一个个富得流油，一年少说五六百万的收入是有的，发个2万的红包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事儿。”李法山“呵呵”了一声，“但我是真穷。”

律师这个职业，有资产，无负债，做得好，雪球滚起来了就是印钞机，做不好就只能顿顿啃苞谷。

此时他并没有抢红包的亢奋，仿佛这沸腾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想到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业务量，这一切可不就和自己无关吗？

红包金额毕竟五位数，合伙人们在发之前多少是有些扭捏的，但鼓噪发红包本身就是活动的乐趣之一。随着红包一个接着一个地发出，全场的欢腾也一浪高过一浪。

李法山看着群里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大额红包，只觉热闹是他们的，自己什么都没有。

终于轮到了刘春发红包。刘春微微一笑，在群里发了个规规矩矩的1万块。

李法山下意识地点开，分到200元，全场最佳手气。

红包大潮结束，李法山光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抢都抢到了四千多元，而一旁的婧哥眼疾手快，竟抢到了一万元之多。

“兄弟，啥也不说了，以后律所每年年会你都必须让我参加。”婧哥的脸已经兴奋到潮红，“早知道当初我也学法律了。”

“你如果真这么想，那你才是太天真。”李法山叹息了一声。

“怎么说？”婧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