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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永乐时期——永乐皇帝的攻守之道(六)

第二章 永乐时期——永乐皇帝的攻守之道(六)

书名:长城之外:北境与大明边防作者名:窦德士本章字数:5355更新时间:2024-05-25 16:45:03

类似的争执,非此一端。问题在于,这些争端会否影响明朝作为天朝上国的格局和地位?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它们并非一些孤立的事件,而是双边关系走向恶化的先兆。史料曾载,阿鲁台大败瓦剌贤义王太平的军队,对此,永乐皇帝的反应却是:“阿鲁台黠虏,与瓦剌相仇久矣。朕尝遣人谕太平等,令备之。不从朕言,遂至于此。”不仅如此,永乐皇帝还以彩币等物抚谕太平等人。显然,明朝的倾向越发明显,对阿鲁台的厌恶情绪也在滋生蔓延。但是,当永乐十八年正月,阿鲁台及也先土干遣使来贡马900匹的时候,永乐皇帝却又以钱钞、文绮、袭衣等物相赐,甚至还以马计价给予报酬。这又是怎么回事?这位也先土干又是何许人也?后面,我们将会提到这个人,此时我只想简略地提及,他是一位来自黄金家族的王子。阿鲁台奉其为主,显然是为了自身统治的合法性考虑。而永乐皇帝也很可能关注到了这位重要角色,因此才会最终接受阿鲁台的朝贡。当然,关于漠北草原政权的文献始终鲜见,因此我们无法作过多推定。但从后来的形势发展看,也先土干似乎比阿鲁台更倾向于与明朝保持亲善关系。那么,如果是这样,明朝与漠北草原的关系能否实现再次平衡呢?恐怕还是不行。

永乐十九年六月,谍者称阿鲁台欲寇边,永乐皇帝即命陈懋等严加防备,同时敕开平备御郭亮、兴和备御王唤等加强巡边,修缮守备城池等,皇帝本人即将趁草盛马肥之时亲自巡边。到了七月,阿鲁台听说明军戒备森严,于是令军队北撤,永乐皇帝亦闻讯而罢征兵。但到第二年年初,永乐皇帝重新在北京集结军队。

在此期间的永乐十九十一月,永乐皇帝曾与群臣在北京商讨北征战略,但参会的六部尚书夏原吉、方宾、吕震、吴中等均认为宜休养兵民,不宜劳师远征,理由是粮储不足,仅能供给将士备御之用,不足以给大军征伐。这是否为事实,抑或只是诸部大臣为掩饰自己不愿发动战争而寻求的借口?同样反常的还有永乐皇帝。他勃然大怒,逮捕了长期任职且忠心耿耿的户部尚书夏原吉,而兵部尚书方宾竟惧而自杀。方宾于永乐皇帝即位初先后升任兵部右侍郎、左侍郎,后扈从至北京,升为尚书,多年来与永乐皇帝关系密切。方宾自杀,永乐皇帝深感不安。但后来,当他听说方宾为人“任情骄恣,睚眦之怨,鲜有不报”时,恨其在世时没有被诛,于是下令戮尸,并不予任何封赠。就这样,尚书们的抗议彻底失败了。

永乐皇帝乾纲独断,决定第三次御驾亲征。他命令华北与华中地区各地政府征民夫造车运粮至北京。永乐二十年二月十八日,永乐皇帝再次与六部官议北征之事。不过,这次会议已不再讨论是否北征,而集中讨论粮草供应问题。英国公张辅等建议,将后勤分为前、后两运。前运随大军行进,后运稍后。每运又分车运、驴运。领车运者26人,领驴运者25人。前、后运共计用驴34万头,车117573辆,挽车民夫235146人,运粮凡37万石。为了保障后勤,永乐皇帝又令孟瑛、陈英率领马军1000、步军5000护送。

阿鲁台首先动手了。就在御前会议召开近一个月后,阿鲁台洗劫兴和。兴和位于宣府以北,是明朝插入漠北草原的一把利剑。这个地方自被阿鲁台洗劫后,便没有再重建。阿鲁台的猖狂举动,成为明军发动战争的导火索。在永乐皇帝看来,阿鲁台不思报本,举止悖逆。先是,阿鲁台为瓦剌马哈木等所败,穷蹙日甚,故以其妻孥、部落奔窜南来,向明朝奉表称臣,遣使贡驼马。永乐皇帝知其本性狡黠,称臣非其本心,但秉着“天地之仁,发育而已”的理念,许阿鲁台休养生息,还封阿鲁台为和宁王,其母、妻皆为夫人,又赐金帛等物。不想数年间,阿鲁台“畜牧益蕃,生聚益富,而凶悖之心复萌”,不仅所派使臣剽掠商旅,更甚者乃竟不来朝贡。永乐皇帝警告过阿鲁台,但他仍然怙终不悛,竟至以大军洗劫兴和,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在三月十八日,永乐皇帝再次诏告天地、宗庙、社稷,率军出征,没人反对。

战争打响了。但是,占据兴和的阿鲁台军听闻永乐皇帝御驾亲征,竟连夜逃遁。诸将请急追之,永乐皇帝制止了他们。他说:“虏非有他计能,譬诸狼贪,一得所欲即走,追之徒劳。少俟草青马肥,道开平、逾应昌,出其不意,直抵窟穴,破之未晚。”三月二十六日,永乐皇帝驻跸宣府。

在宣府,永乐皇帝还有许多细事需要处理,特别是对从征将士医疗健康问题的关注。他说:“将士,国家爪牙。今从征在外,朕夙夜念其艰难,食则虑其饥,衣则虑其寒,惟恐有失所者。人风雨、寒暑、饥饱、忧劳不调,皆足致疾,况一身远役哉!其令医者朝夕巡视,各营将士有疾者,与善药,勿苟为文具。”于是,太医们纷纷忙碌起来,于各营巡视伤病,及时给药。

我们说,永乐皇帝的第一次北征是一次带有探究漠北地理风光意味的征程,第二次北征,则一心想要教皇太孙朱瞻基如何行军布阵。那么,这一次进军呢?从史料来看,此次北征似乎是永乐皇帝的一次军事“试航”。这次行军中,有不少将士是新加入的,沙场老将已不再是大军主力。永乐皇帝说:“今从征之士,皆各处简择来者。若不阅习,何以御敌?”

五月初九,大军至偏岭,永乐皇帝又让将士打猎。他认为,行军之中,唯有畋猎才能激发士兵的昂扬斗志。他说:“朕非好猎,顾士卒随朕征讨道中。惟畋猎可以驰马挥戈,振扬武事,作其骁勇之气耳。”

行军途中,永乐皇帝还给开平备御郭亮传授战术:“虏至宜固守,勿与战,以俟大军。禁城中毋远出,各屯堡无要害可守者,悉徙入城。”

五月十一日,永乐皇帝举行了一次盛大的阅兵。阅兵中他又向诸将传授战术:“兵形犹水,水因地而顺流,兵因敌而作势。水无常形,兵无常势,能因敌变化取胜者,谓之神。今先使之习熟行阵,猝遇寇至,麾之左则左,右则右,前则前,后则后,无往不中节矣!”

次日,永乐皇帝又令士兵举行射箭比赛。一名小旗连射三发皆中,永乐皇帝对其大加褒奖,赐牛羊各一头,钞一百锭,银碗两只。同一天,永乐皇帝还现制平虏曲三首,令将士高唱以自励。

又次日,永乐皇帝令全军将领驰射,唯英国公张辅、安远侯柳升、宁阳侯陈懋连发连中,其余或者命中部分,或者全然不中。武安侯郑亨累射不中,被罚罢其领兵之任,张信托病不至,也降充办事官。事后,永乐皇帝还教导诸将曰:“为将之道,勇智贵兼全。弓马便捷,所向无敌,勇也;计算深远,无所遗失,智也;智勇全而后可以建功业,勇而无智,一卒之能耳。汝曹勉之。”之后,车驾至隰宁附近的西凉亭,西凉亭乃故元皇帝往来巡游所经,但现已破败不堪,树木丛生,永乐皇帝见状,不由心生感慨,命军士砍树木,同时也申斥诸将:“军中必严肃,昏夜不得喧哗。遇有警,惟静以制之,不得妄动。寇或遗人口、马驼、牛羊诸物,不可贪取,恐为所饵。”五月十六日,永乐皇帝再次大阅谕诸将,并强调了此举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大军继续前行,并于闵安驻扎。永乐皇帝再次下令,军中若需放牧采樵,则不要越出警戒的长围之外。军中大营居驻地正中,营外分驻五军,左右各设哨塔。步兵居中军,骑兵在其外围,神机枪、炮部队则居最外。神机营外,又设有警戒长围,将整个军队驻地包于其中,周长近20里。安营毕,永乐皇帝与诸文武大臣论用兵之道。他说:“兵法云:多算胜,少算不胜。盖用兵之际,智在勇先,不可忽也。驭众之道,固须部伍整肃,进退以律,然必将帅抚士卒如父兄于子弟,则士卒附将帅亦如手足之悍头目。上下一心,乃克有济。”五月二十一日,永乐皇帝敕前锋都督朱荣等,令其率5000骑兵为先遣部队,一旦与敌遭遇,慎勿轻进,宜速回报。朱荣等领命。数日后,为了防止决策失误,永乐皇帝又与诸将召开一次御前会议,他告诉诸将:“军旅重事,朕在营中,此心未尝自逸。每出一令,必审思而后行……尔等宜体朕此心,果朕所行未当,尔有深谋长策,即面陈之。”从《明实录》中还能看到,永乐皇帝有早起的习惯,常于五鼓时分时即起,或检阅部队,或计议军务。每夜,又或与侍臣论经史,或与诸将论兵法,常至通宵达旦,废寝忘食。

五月二十九日,大军抵达开平,永乐皇帝令户部运粮12000石,兵仗局运火药1000斤赴开平,为守城之备。数日后永乐皇帝又命都督吴成、都指挥程忠、梁成率骑士500名,先赴应昌,以侦察敌军动向。六月初八,车驾次威远川,开平方面来报,阿鲁台军袭击了大军驻地以南50公里处的万全。诸将以为,应分兵往万全,以拒敌军,但永乐皇帝否定了这个建议。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小股敌军用以转移明军的注意力而已,他说:“此诈计也。虏虑大军,径捣其巢穴,故为此牵制之术。然其众不多,知大军北行,必已丧胆,况敢攻城哉?不足虑也。”永乐皇帝的判断十分准确。次日,开平方面报,进攻万全的敌军已全部撤去。

到了应昌,由于该地地势相对平坦,因此就有必要将军队结成方阵以前进。永乐皇帝令神机枪、炮部队和骑兵部队分列行进,勿得混淆而发生踩踏事故。永乐皇帝还令朱荣领健卒300名充当先头部队,带足粮草,昼伏夜出,以侦察敌军动向。为防不虞,他又令都督吴成再领1000名士兵于后接应朱荣。

七月初四,大军至杀胡原。朱荣等抓获阿鲁台部属,送至御营。永乐皇帝讯之,俘虏说:“阿鲁台所部初闻大军出,皆忧惧,日有背叛而遁者。继闻车驾亲征,阿鲁台举家惴栗。其母及妻向之骂曰:‘大明皇帝何负尔,而必欲为逆天负恩事。尔死固宜,而使吾属骈首就缚为俘囚,将死无葬身处,皆汝所贻祸也!’阿鲁台尽弃其马、驼、牛、羊、辎重于阔栾海之侧,与其家属直北走矣。”对于俘虏的话,永乐皇帝显得很谨慎。他认为“此黠虏,未当遽信”,有可能只是在示弱,意在讨好明朝。不过,随着抓获的俘虏愈多,阿鲁台夤夜北逃的事情被证实。永乐皇帝命朱荣领兵前去收阿鲁台所遗弃的牛、羊、驼、马等物资,并将其辎重营垒尽皆焚毁。然后,永乐皇帝召集文武群臣,宣布此场战役到此为止,理由是“虏为边患,驱之足矣。将士远来,亦宜休息”。

是夜,永乐皇帝又召集诸将称,阿鲁台虽走,但为之羽翼的部分兀良哈寇尚在。兀良哈寇主要居住在蒙古到辽东交界处,此前常对明朝称臣纳贡。但近来不知为何,兀良哈寇开始倒向阿鲁台一方。永乐皇帝认为,当于还师途中剪除之,诸将皆然。于是,永乐皇帝拨步骑2万,分五路直取此寇。而此行唯有一计:兵贵神速。永乐皇帝戒谕诸将,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荡兀良哈寇。

永乐皇帝将兀良哈称为“寇”,当是其深思熟虑后所选择的用词。兀良哈诸部中,有朵颜、泰宁、福余三卫与明亲善,而其余倒向阿鲁台者俱被称为“寇”,这就将同为兀良哈人的二者区分开,使归附的三卫避免因此受到指责。按照明朝的看法,这些寇贼均是自发加入阿鲁台军,而非与三卫将校通谋作乱,因此永乐皇帝要求诸将前去荡寇靖边时,不要惊扰朵颜三卫的兀良哈人。

为了防止兀良哈寇向西逃跑,在五路军马出发后,永乐皇帝又亲率精骑数万往西截击,武安侯郑亨、成安侯王通等领大军后行。兀良哈寇主要聚集于阔滦海东南方向500公里处,此处有几条河流,顺着地势一直流至位于下游的辽东。明军在这片沼泽和森林中,对兀良哈寇进行血腥的报复。一场鏖战后,“寇大溃,死伤不可数计”,明军尽获其马匹牲畜,俘虏无数。永乐皇帝令焚其辎重营地,并继续追击首犯,其余从寇者尽皆释放。永乐皇帝称,他本人并不希望这种结果的发生,而诸将则宽慰道:“陛下奉天伐罪,以保宁兆民,岂过举也”。事后,永乐皇帝又把从兀良哈寇处所获牛羊10万余头分给从征将士。

大军继续班师回朝。八月十六日,永乐皇帝驻跸武平镇,皇太子朱高炽遣富阳侯李茂芳、礼部尚书吕震迎驾。永乐皇帝接见后,又颁天下诏,将北征的胜利告诸天下臣民。这一次,永乐皇帝刻意强调其在战场中的主导作用。其诏文曰:

天地之大,覆载而无外;帝王之治,一视以同仁。朕恭膺天命,主宰华夷,夙夜勤劳,勉图治理,无非欲天下生灵咸得其所而已。往者,丑虏阿鲁台穷居漠北,鼠穴偷生,屡为瓦剌所困,妻子不保,遂率部落来归。朕念其遑遑无依,特加优恤,授以封爵,令仍居本土,安生乐业。岂意此虏心怀谲诈,僭妄骄矜,违天负德,辜恩逆命,杀戮信使,侵犯边境。朕为保安生民之故,躬率六师往讨之。以七月四日,师抵阔栾海之北,丑虏阿鲁台闻风震慑,弃其辎重、牛、羊、马、驼,逃命远遁。遂移兵剿捕其党兀良哈之寇,东行至屈裂儿河,遇寇迎敌,亲率前锋摧败之,抵其巢穴,杀首贼数十人,斩馘其余党无算,获其部落人口,焚其辎重,尽收其孳畜,绥抚降附,即日班师。于乎!声罪致讨,不得已而攘夷;戢干桀弓,庶遄臻于偃武。诏告中外,咸使闻知!

九月初八,永乐皇帝抵京,随即祭告天地、宗庙、社稷。祭毕,他又前往奉天门,接受百官朝贺。

回到阿鲁台方面,他的政治生涯还远未结束。他又死灰复燃了。永乐二十一年七月,有降者称,阿鲁台将再次犯边。永乐皇帝召集诸将,宣布他决定再次出征。他说:“去秋,寇犯兴和,朕躬率师捣其巢,冗寇仓皇远遁,遂尽收其马、牛、辎重。复东剿贼党兀良哈之众,擒戮其人,获其马、驼、牛、羊,寇之穷甚矣。今必以朕既得志,不复出,故敢萌妄念。朕当率兵先驻塞外以待之,虏不虞吾兵已出,而轻肆妄动,我因其劳而击之,可以成功。”

永乐皇帝的御驾亲征,几乎成了一种惯性,因此诸将很快就能代入自己的角色。行军再次组织起来,到是年七月二十四日,永乐皇帝亲率大军离开北京。我们注意到,此次出征的时间并非通常的春季时间。两天后,明军抵达土木堡。尽管时有微雨,永乐皇帝却在阅兵后心情大悦,款宴诸将。此时,有从阿鲁台军中逃脱归来的明军士兵称,他们在敌营听说,敌人将在大同、宁夏发起进攻。当然,永乐皇帝不会将大军带往二地,他只能敕谕两地守将谨哨严备,并将分散于边地的兵马尽皆徙入屯堡之中,以防阿鲁台军剽掠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