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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永乐时期——永乐皇帝的攻守之道(二)

第二章 永乐时期——永乐皇帝的攻守之道(二)

书名:长城之外:北境与大明边防作者名:窦德士本章字数:4917更新时间:2024-05-25 16:45:00

永乐十一年初,叛贼伯颜等及其家属被押解至京,刑部认为其罪当诛,永乐皇帝怜其愚昧,且非主首,于是命宽宥其罪名,将之远流广东廉州卫沿海充军。当他们到达江西赣州时,伯颜等又率300余人复叛,劫掠村寨并逃入深山中。但这些叛军为官兵击伤,山中又多瘴气,且乏食物,因此他们后来多死于山中。剩下500余人未叛,入廉州卫服役。

赤斤千户塔力尼最终亦听从上意,擒拿老的罕,并将之械送京师。永乐皇帝褒奖了他的忠诚。甘肃、宁夏之变故,至此就基本告一段落。起码,因形势大为缓和,故即便还有些许小型摩擦争执,大概也不见史书记载。

整道北境防线,似乎终于沉寂下来,变得相对和平安定。或因于此,永乐八年至永乐二十二年间,永乐皇帝得以腾出时间、精力和人力物力,向漠北蒙古诸部前后发动五次战役,皇帝本人甚至御驾亲征。在这里我们不禁发问,既然边境已经趋于安宁,那么永乐皇帝北伐的目的又何在?他的这一系列北伐,又与太祖时期所组织的北伐有多大程度的关联?他在晚年回首往事时,会否为此感到后悔?这一系列北伐,是否真正加强了明朝的边防?抑或只是炫耀武功?

有几点,我们从一开始就需要留意。

首先,朱棣自幼便获得镇戍边境的“特权”。在他10岁时,太祖便封他为燕王,20岁时,即就藩北平。大将军徐达,以及傅友德等先朝名将均多次指导他如何领兵打仗,使之获益颇深。徐达甚至还将女儿嫁给永乐皇帝。后来,燕王参加了洪武十四年征讨乃儿不花一役。到了洪武二十年,他又出现于剿捕纳哈出的行动的记载中,尔后又于洪武二十三年和洪武二十九年多次参与深入漠北的征讨活动中。这些战役多以胜利告终,而永乐皇帝,或许已经在征讨过程中逐渐适应这种戎马生涯。

其次,我们还需要注意的是,我们对这一系列事件的描述,都是从中原汉地的角度出发,而无法见诸异域史料。鞑靼方面并无文书档案流传,因此我们只能认为,在对这一系列事件的描述中,他们是失语者。

最后,还要注意的是,明朝这一系列北征,似乎与其所谓的生死攸关的边防安全问题关系不大,而更像一份天下道德和政治霸权宣言。任何政治实体,若不尊奉明朝为天下共主,或有意无意地对其天下共主地位构成挑战和威胁,那么明朝将会对之诉诸武力,以作惩戒。以此观之,漠北草原上的蒙古诸部拒绝承认与明朝的宗藩关系,拒绝向明朝纳贡,成为其北伐的直接原因。如前所述,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后裔,仍坚信自己拥有“上天眷命”。太祖非常担心元朝规复中原,因此他组织数次北伐的目的,与其打乱元朝规复中原的设想息息相关。而到了永乐时期,这种威胁已经消失,因此永乐皇帝的北征,与其说是为了阻止蒙古诸部东山再起,巩固边防安全,毋宁说是其政治存在的一种宣誓。

明人似乎很难准确地了解鞑靼诸部及其内部派系,如其中的阿鲁台一系。阿鲁台先后拥立鬼力赤、本雅失里、阿台等黄金家族后裔为汗,自称大元朝太师。这几位可汗往往只是象征性的存在,其幕后权臣则为阿鲁台。此人时而降明,时而复叛。在此过程中,以阿鲁台为代表的鞑靼部,与崛起于蒙古高原西部的瓦剌部发生内讧。而关于他们之间的矛盾,明人却知之甚少,故而无法从中坐收渔翁之利。鉴于明人这种窘境,永乐皇帝索性对任何来自漠北草原的朝贡使团雨露均沾,恩赐等同,其目的亦无非是想置诸部于明朝的“天下”中,继而实现彼此间的永久和平。

永乐元年,即位不久的永乐皇帝修书一封,遣使送给鞑靼汗鬼力赤,并赐其文绮、彩币各二匹,其所部诸将亦赐彩币等物。其书曰:“自昔有天下者,必得天命,故运祚兴衰,事机成败,人心去留,皆非智力所能与,冥冥之中,实有为之主宰者。宋失天命,元世祖入而代之,立国垂统,将及百年,得天命也。逮后嗣荒纵,致以乖乱,天命不畀,海内兵起,国势土崩。天乃眷求有德,命我皇考太祖高皇帝,削平祸乱,统御华夷,立纲陈纪,制礼作乐,治道昭明,万方宁谧,此岂人力所能?实天命所在也。肆朕仰承天休,入正大统,尝遣使臣朵儿只等赍书币往报,重念帝王之治,以天下为家。可汗远处沙漠,当知天命废兴之故,遣往来,讲好修睦。窃闻有所觊觎,是特自生衅端。盖违天逆命,非善者也。古语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可汗博古知今,宁不鉴此?今再遣指挥革来、完者帖木儿等赍书谕意,并致仪物。可汗其审之。”但是,鬼力赤及其诸将对此作何反应,史无明载。

数月后,通事锁飞、镇抚答哈帖木儿奉命使瓦剌,恰逢瓦剌马哈木与鬼力赤、阿鲁台等大战。马哈木败退,鬼力赤等据其地,遂扣押了明朝两位使臣。半夜,锁飞偷了一匹马,疾驰回朝报备。永乐皇帝得知鬼力赤等大胜后,敕令边将严加防守,防止鬼力赤等以得胜之师“南行以逞”。

到了永乐二年七月,永乐皇帝听说了一些漠北草原的消息,于是通过敕文转达给甘肃总兵官左都督宋晟知悉。敕文曰:“近兀良哈有人来言,虏酋也孙台、阿鲁台、马儿哈咱各怀异见。去年大败瓦剌,今春瓦剌亦败鬼力赤。又云鬼力赤部落比移向北行。胡人谲诈,未可遽信,以朕度之,彼或觇知武城,侯军出,故遣游说,以怠我军。若我军轻信而骄,即堕其计。尔宜比常加慎……尔可官给米曲,令诸屯多酿酒。如探知虏寇将至,即置毒酒中,河井亦然,而退以避之。彼饥渴之际,人马受毒,可不战而毙也。兵家之事,以权取胜,此而或济,不犹愈于杀人以逞乎?其斟酌行之。尔若别有奇略,则不必尔也。”宣府、开平方面亦同样收到了永乐皇帝的严防戒令。看来,来自漠北草原的信息十分有限,以致永乐皇帝不得不出此下策。

永乐三年初,鞑靼人扫胡儿与其弟答剌赤等前来归附明朝。扫胡儿原为阿鲁台部下,他们告诉永乐皇帝说:“鬼力赤闻兀良哈、哈密内附,遂相猜防,数遣人南来窥伺。”得此消息,永乐皇帝认为“狡虏情状固亦如是。谨吾边备,虏何能为”,遂令边将加强防备,以防虏寇窥袭。

数月后,又一名鞑靼降将察罕达鲁花向明廷告知鬼力赤的行踪,称鬼力赤现居卜鲁屯之地。永乐皇帝判断,这一信息应当无误,理由是不久前,有探马于山西回报,云内及天城小尖山处有篝火,疑似鬼力赤部队在窥伺明军边防。据此,永乐皇帝令边将以精锐骑兵为前哨侦查鬼力赤之动静,若其来袭,即于开平设法伏击。

永乐四年初,永乐皇帝再次敕谕甘肃总兵官宋晟,务要严防死守,不许让鬼力赤有可乘之机。敕曰:“比闻鬼力赤、阿鲁台、也孙台等率众东南行折而北,既复南行,如此一进一退,或者欲来剽掠。宜训练士马,坚固城池以俟,无为虏所乘。”是年春,永乐皇帝又再遣使哈先千户等赍书谕鞑靼可汗鬼力赤。书中,永乐皇帝再次施展恩威手段,其文曰:“朕嗣天位,抚天下,体天心以为治。惟欲万方有生之众,咸得其所。今海内、海外万国之人,悉已臣顺,安享太平。尝遣使致书可汗,谓宜通好往来,共为一家,而可汗不晤,拘我使臣,掠我边境,自阻声教之外。夫天之所兴,孰能违之?天之所废,孰能举之?昔者,天命宋主天下,历十余世,天厌其德,命元世祖皇帝代之。

元数世之后,天又厌之,命我太祖皇帝君主天下,此皆天命,岂人力之所能也!不然,元之后世自爱猷识里达剌北从以来,至今可汗更七主矣,土地人民曾有增益毫末者否?古称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况尔之众,甲胃不离身,弓刀不释手,东迁西从,老者不得终,其年少者不得安其居,今数十年矣!是皆何罪也哉?可汗聪明特达,宜敬天命,恤民穷,还前所遣使者及掠去边境之人,相与和好,且用宁息。尔众同享太平之福,顾不伟哉!若果负倔强之性,天命人穷有所不顾,必欲以兵一较胜负,朕亦不得独已。中国士马精强,长驱迅扫之势,恐非可汗所能支也。可汗其审度而行之。”赍书同时,永乐还赐予鬼力赤文绮两件,“往致远意”。

囿于史料,我们只能尝试去推测鬼力赤为何一再对明朝产生敌意。如果永乐皇帝对鬼力赤的描述所言不假,那么我们就有理由推测,双方产生冲突的核心在于天命归属问题。作为成吉思汗子孙,黄金家族后裔,鬼力赤必然不可能接受任何明朝所宣称的“天命所归”。那么,对永乐皇帝来说,这就构成了一个严峻的挑战。

也许,针对这一挑战并非无计可施。永乐皇帝或许能够断其左臂右膀。当前信送出数周之后,永乐皇帝又修书一封与阿鲁台,劝他达识天命,率部来归。书曰:“曩者丑闾回,具言尔聪明识天命,有归诚之心。近忽都帖木儿至,又言尔母子同心,归诚有加无替。自古名世之臣,怀先见之明者,能审时议识,去就如王陵、陈平去楚归汉,尉迟恭、李靖舍隋归唐,曹彬、潘美委身事宋。此数人者,皆知天命,去留之几,是以功成名遂,福及子孙。况尔明达不下古人,既知天命所在,则当决之。或遣尔子来见,或率部属同来,听择善地以处,荣膺王爵,世守其地,传之子孙,永永无穷。盖趋吉避凶,就安去危,在此一举。且难得易失者,时几也。时几一失,他日进退两难,虽悔莫追。尔宜审之。”同样,永乐皇帝赐阿鲁台织金文绮两件。

至冬,永乐皇帝又不得不重新审视与敌人相关的可疑情报。是时,百户赵贤等自兀良哈察罕达鲁花处回朝,称据情报,鞑靼部也孙台为部下所杀,马儿哈咱往归瓦剌,阿鲁台则前往海剌儿河之地居住。但永乐皇帝认为这一情报未可遽信,甚至还怀疑提供情报者可能收受鞑靼贿赂,故意散布假消息,以懈怠明军边备。于是,永乐皇帝再次告诫甘肃总兵官宋晟,宁夏总兵官何福及开平、兴河、大同等处守将,务要小心谨慎防边,不可为此言所惑。

永乐五年五月,永乐皇帝遣使亦剌思等前往瓦剌。是时,有鞑靼降人称鬼力赤为部下所废,其众意图拥立本雅失里为可汗。但此时永乐皇帝更为属意瓦剌,遂令亦剌思赐瓦剌首领马哈木等织金文绮若干,并谕以“天命所在”之论。

对于鞑靼部的内斗,永乐皇帝仍然静观其变。显然,这些来自漠北草原深处的“好消息”非但不能打动永乐皇帝,反而使之愈加困惑。因为,虽然风闻鬼力赤被罢黜,但事实上他似乎仍活跃于草原各处。永乐皇帝从兀良哈处得到消息,称鞑靼部有完者秃王,欲连结别失八里之众剽掠其东北方向上的兀良哈部。兀良哈人惊惧,遂向永乐皇帝求援。但永乐皇帝认为,这一信息恐怕有诈。他说:“完者秃,元之遗裔,名本雅失里者。比指挥丑驴至撒马罕,见其部属不过百人。且别失八里远在西北,安能相合?其哈儿答歹之来,必鬼力赤令张虚势,惑我边境耳。”为此,他遣使前往抚慰兀良哈部,并谕福余、朵颜、泰宁三卫官军,各安边防,勿为谣言所慑。

阿鲁台与明朝的关系则还在蜜月期。永乐五年十二月,阿鲁台遣使来朝求药,永乐皇帝命太医院依所需赐药。此后,本雅失里准备为汗的消息时常从漠北传来,这些消息表明,鞑靼人内部似乎出现了巨大动荡。动荡之于中原,未必是好事。时鸿胪寺丞刘帖木儿不花等出使别失八里等处回朝,称“本雅失里初居撒马儿罕,后奔别失八里”,鞑靼人似乎准备迎立其为可汗。来自边将的谍报亦称,如鞑靼人将本雅失里从别失八里处迎接回漠北,则必先顺道剽掠明朝边地。边将建议,不如“选劲骑出塞觇伺,或要击之”。不过,在永乐皇帝看来,即便鞑靼人真的拥立本雅失里为汗,谅他也不敢妄行其事。但出于谨慎考虑,永乐皇帝仍遣人密探其动向,同时遣太监王安前往别失八里处监视其举动。又令何福遣人往哈密,以买马为名窥伺本雅失里动静,所遣之人务要时常与王安联系。最后,永乐皇帝还令诸卫发兵护送王安等人。

一切安排毕,永乐皇帝也在考虑,是时候给本雅失里写信了。永乐六年4月8日,永乐皇帝遣使送信与本雅失里,意图劝其归附。信中内容一如既往地充斥着恩威并用之辞,其曰:

尔自撒马儿罕脱身,居别失八里,今鬼力赤等迎尔北行,以朕计之,鬼力赤与野孙台文结肺腑之亲,相倚为固,今未必能弃亲就疏矣。况手握重兵,虽或其下有附尔者,亦安敢与之异志?今尔与鬼力赤势不两立矣。夫元运既讫,自顺帝之后,传爱由识里达腊,至坤帖木儿凡六辈,相代瞬息之间,且未闻一人遂善终者,此亦可以验天道。然则尔之保身,诚不易也。去就之道,正宜详察善处。古之有天下者,皆于前代帝王子孙封以爵土,俾承宗祀……我皇考太祖高皇帝于元氏子孙,存恤保全,尤所加厚。有来归者,皆令北还,如遣妥古思帖木儿还,后为可汗,统率其众,承其宗祀,此南北之人所共知也。今朕之心,即皇考与前古帝王之心。尔元氏宗嫡当奉世祀,吉凶二途,宜审思之。如能幡然来归,加以封爵,厚以赐赉,俾于近塞择善地以居,惟尔所欲。若为下人所惑,图拥立之虚名,虽祸机在前,有不暇顾,亦惟尔所欲。朕爱人之诚,同于皎日,今再遣刘帖木儿不花等谕意,并赐织金文绮衣二袭,彩币四端。尔其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