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首页
书库
排行榜
作家福利
登 录作家专区

第一章 洪武时期——太祖肇基(四)

第一章 洪武时期——太祖肇基(四)

书名:长城之外:北境与大明边防作者名:窦德士本章字数:5130更新时间:2024-05-25 16:44:56

战火燃烧的中线

随着元廷在元至正二十八年、明洪武元年闰七月北迁,中原的人力、资源就此全部落入明朝之手。明朝开始掌管天下,并守护其胜利果实。很明显,流亡的元廷不甘心失去这一切,多次试图重新武装进入中原,夺回他们的“遗产”。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太祖在洪武二年六月令大将常遇春出兵深入漠北,试图俘虏驻跸上都的元顺帝妥懽帖睦尔。常遇春率步卒8万,骑士1万出征,但是元廷再度北迁。明军试图继续追击,但顺帝已经奔逃,明军最终未能将之俘获。不过,明军战果颇丰,“凡得将士万人,车万辆,马三千匹,牛五万头”。常遇春还军至柳河川时,得疾而卒。十月,太祖又遣使致书劝诱顺帝投降:“春和日暖,沙漠草青,汉兵出塞之时也。霜雪冬寒,则归而守险。君虽有百万之众,何能为哉?”

与此同时,北平也有大量自北逃来的民众归附。太祖令徐达“选其骁勇可用者为兵”,按月给粮,其余民众则皆南徙至临清、东昌定居。显然,太祖担心不同族群、世系的人混同而居会对社会管理和控制产生潜在威胁。因此,在洪武三年四月,太祖诏令禁止蒙古人、色目人更改姓氏,诏文如下:“朕起布衣,定群雄为天下主。已尝诏告天下蒙古、诸色人等,皆吾赤子,果有材能,一体擢用。比闻入仕之后,或多更姓名。朕虑岁久其子孙相传,昧其本源,诚非先王致谨氏族之道。中书省其告谕之,如已更易者,听其改正。”不过,后来历史的发展表明,太祖这一告谕不过是一纸空文。

洪武三年春,太祖令大将军徐达自潼关出西安,攻伐扩廓帖木儿;左副将军李文忠出居庸关,向北深入草原,追击顺帝妥懽帖睦尔。元廷对此始料未及。

正月,探马报称扩廓帖木儿寇兰州,但被击退,现在正驻扎于兰州东南90公里处的安定以西,四处纵兵劫掠。这很可能是扩廓帖木儿唯一的“补给”手段。二月,李文忠抵达草原深处的察罕脑儿。

三月,徐达军次甘肃,并继续行军到安定以北30公里处的沈儿峪,要与驻防当地的扩廓帖木儿军队决一雌雄。太祖告谕徐达,要“慎防毋忽”,以备不虞,同时要小心当地的雨水,一旦“暴水卒至,势不可测”。徐达军次沈儿峪后,与扩廓帖木儿深沟对垒,一日交战数次。最终,这位在元朝权倾朝野的重臣败北遁走了。起初,在两军之间有一条间道,扩廓帖木儿曾遣将士由暗道阴劫明军的东南垒。左丞胡德济等军官一时仓促,不知所措。徐达斩杀了若干懦弱不进的将校,并亲自率兵反击扩廓帖木儿。反击出人意料地成功,但我们至今也无法理解,为何扩廓帖木儿的士兵会如此不堪一击。难道这些士兵多为汉人,他们当初被强制签军,远行漠北,至是则厌倦了漂泊不定的游牧生活吗?又难道是他们并不愿为元朝而鞠躬尽瘁,继之以死吗?当然,不管原因如何,他们最终都战败了。明军俘虏了元朝郯王、文济王及国公阎思孝、平章韩扎儿等1800多名官员,各级将校士卒84500多人,获马15280多匹。其余骆驼骡驴及各类辎重更是不计其数。徐达最后带着这些降卒出兵四川,并在战役结束后将他们就地安置于四川各处。扩廓帖木儿则“仅与其妻、子数人从古城北遁去”,攀浮木以渡黄河,直奔哈剌和林。那里还有不少元朝官员正在等待他告捷的消息。

李文忠的一支部队则几乎在同一时间发起进攻,逼近上都。左丞赵庸在察罕脑儿击败元太尉蛮子,平章沙不丁、朵儿只、八剌的军队后进驻上都,上都罕等投降。当然,明军的推进并非一帆风顺,都督孙兴祖等二将在局部交战中力战不敌,没于王事。

南京方面,太祖将元朝平章政事火儿忽答、右丞哈海等放还北归,并令他们携带书信给元主。其书曰:“前再遣使致书,久不还,岂尚以往?昔君民之分,谓不当通问耶?君者,天下之义主,何常之有?顾人心天命何如耳?今日之事,非予所欲,亦天命,非人力也。君其奉天顺人,遣使通好,庶几牧近塞,以延其宗祀。若残兵出没,为边民患,将悔之无及。”书信中颇有几分酸涩味道。看来,这位明朝肇基者仍对高贵血统怀有敬畏之心,也仍对他低贱的出身耿耿于怀。中原精英的优越感在蒙古人自恃的“根脚”体系里略显寒酸。

书信还在途中的时候,李文忠又奏报一些令人振奋的消息。他的部队逼近北平以北400公里的应昌附近,并在此截获一胡骑,称顺帝妥懽帖睦尔已于四月二十八日崩,该骑正从应昌往开平报“国丧”。得此消息,李文忠急令北行,包围应昌城,并于五月十六日将其攻克。因为应昌是此时元廷的临时行在,故李文忠在此役有非同寻常的收获。他俘获了“元主嫡孙买的里八剌,并后妃、宫人,暨诸王、省、院、达官士卒等”,并获宋元玉玺、金宝15件,宣和殿玉图书1件,玉册2件,镇圭、大圭、玉带、玉斧各1件,及驼、马、牛、羊无数。此后,又相继有元将江文清等率军民36900余人、杨思祖等率16000余人来降。唯元太子爱猷识里达腊与数十骑遁走哈剌和林,他将在那儿与从沈儿峪败走的扩廓帖木儿“会师”。

军事行动仍在几条战线上同时展开。在李文忠部队继续北进的同时,徐达麾下的邓愈亦领一军攻略临洮、河州诸地。而在辽东,还有一个半独立的元朝地方军阀——纳哈出。太祖遣使遗书纳哈出,试图劝降纳哈出。其书略曰:“姑孰之捷,尔实在焉。时朕未知天命所向,无必取天下之心,凡遇元臣忠于所事者,未尝不悯其劳而惜其无成也……卢龙戍卒、登莱浙东并海舟师,咸欲奋迅,一造辽沈。朕闻尔总其众,不忍重扰,特命使者告以朕意。使还,略不得其要领。岂以辽海之远我师不能至欤?抑人谋不决,故首鼠两端欤?不然,必以曩时来归,未尽宾主之欢。”

到了六月,千里行军后,李文忠于应昌向朝廷奏捷。太祖以妥懽帖睦尔能“不战而奔,克知天命”,上谥号曰“顺”。太祖还令礼部向天下士民榜谕捷音,但又规定,凡曾经在元朝做官的军民人等,不许对捷音称贺。不久,太祖又对礼部所拟榜文甚为不满,认为其中多有“侈大之词”。他说:“元虽夷狄,然君主中国,且将百年。朕与卿等父母皆赖其生养。元之兴亡,自是气运,于朕何预?”在太祖看来,元实亡于其自身的国运,而非亡自他手。如果将功劳尽揽于新朝君臣,那么即使天下士人三缄其口,但“其心未必以为是”。因此,太祖令礼部即刻将榜文改正。买的里八剌等顺帝诸孙也随着诸多“战利品”被押解至京。太祖不忍以古代“献俘之礼”将顺帝诸孙告祭太庙,他让他们继续穿“本俗衣”,并赐予他们宫宅与薪米。在朝见太祖后,太祖赐予顺帝诸孙及其王妃“中国衣”。太祖还特别开恩,如果王妃们不习惯中原饮食,可以“食肉饮酪”;不耐南京的酷暑,则可以“归遣沙漠”。

接着,太祖遣使诏谕元朝残余宗室、部落、臣民,劝说其投降。太祖保证,“爱猷识里达腊若能敬顺天道,审度朕心”,他“当效古帝王之礼”,以诚相待。其余部众若能“审识天命,倾心来归”,亦一律量才录用,不分等类。其余诸王、驸马等,若不愿为官,可以“换给印信,还其旧职,仍居所部之地”。太祖特别向他们强调自己之所以这样做,只是担心前朝“元君之子孙流离失所”,恐有不虞,而非对漠北草原之地的觊觎。他说:“朕有天下,物产之富,贡赋之入,军国爵赏之费,取用不竭,岂需尔沙漠荒落之地哉?”

不过,漠北草原上已经不存在一个统一的元朝政府了。前元宗室有三大王、四大王兄弟二人在太原北部的岢岚山中聚众结寨自固,时常出兵劫掠大同和武州等地。洪武三年六月,太原卫指挥桑桂等领兵击之,大破其众。四大王遁走,三大王脱忽的帖木儿被押解至南京,太祖将之与其他元宗室成员安顿一处。而四大王则继续在太行山区落草为寇,以剽掠为生。洪武九年,太祖夜观星象,知有兵险,遂敕令大将军徐达严加戒备。他说:“故元四大王不满二百人,官军屡捕不获。前者皆云其众无马,今乃言有十五骑相从出没,不知劫夺于何人者?……速遣智勇将士,四面捕之,毋致蔓延。”洪武十年夏,有人诬告山西之民跟随四大王为寇,被解送至京城。太祖认为,这些人并非真心诚意要跟随四大王造反,只因被其掳掠,为求生计,不得已而相从。他说:“彼四大王以元之遗孽,窜匿山谷,聚逋逃以为民患。山西之民边其巢穴者,往往被其驱掠迫胁,为盗皆不得已。岂真为盗者?……今民相捕获,将延蔓不已,是助之立党,而激之为乱也”,于是将他们尽皆释放,并给“道里费”遣归各乡。直到洪武二十一年二月,四大王始到晋王府请降,被押赴至京。太祖矜悯他是元君的子孙后裔,赦免了他的前犯罪行并厚赐之,命他随西平侯沐英戍守云南。太祖告诉群臣,之所以后来罢征四大王,致其长期落草为寇,是因为“穷寇急之,则胁从者惧罪,连结之志坚。缓之,则彼各有父、母、妻、子,一旦思其乡土,有反本之心,当自溃散”。看来,事情的发展如太祖之所计。

洪武三年十月,徐达、李文忠相继班师回朝。太祖则继续数次遣使致信爱猷识里达腊,提醒他前述扩廓帖木儿之败,并奉劝他尽早归附。诸信略曰:

君之将扩廓帖木儿,自太原奔溃后,以乌合之众犯我兰州。大军进讨,追至定西。今年四月七日,大败其众,斩馘无算,生擒严奉先、韩扎儿、李景昌、察罕不花等。惟扩廓帖木儿遁去,已命将追捕,旦夕必就擒。……进退之宜,君其审之。

…………

君其上顺天道,遣使一来,公私通问,庶几安心牧餋于近塞,藉我之威号令部落,尚可为一邦之主,以奉其宗祀。若不出此,犹欲以残兵出没,为边民患,则大举六师深入沙漠。君之退步,又非往日可比。其审图之,毋贻后悔,余不多及。

爱猷识里达腊恐怕已经无力节制“天下兵马”了。太祖曾致书给一名叫秃鲁的元臣,此人可能率军于某处前线,“执持其志,将欲有为”。太祖劝他归附明朝,理由是爱猷识里达腊“昏弱而邪正莫知”,其麾下部队“孤处沙塞,步骑不满万数,部下之人口无充腹之飧,体无御寒之服”。劝降结果,史无明载。但是,洪武四年正月,前元枢密都连帖木儿等自东胜州来降。该州地处鄂尔多斯东北角,是黄河大“几”字形河道处的一个军事重镇。其投降之于明军意义非凡,太祖由是在此置千户所5个、百户所46个:计有失宝赤千户所1个,百户所15个;花城千户所1个,百户所5个;干鲁忽奴千户所1个,百户所10个;燕只千户所1个,百户所10个;瓮吉剌千户所1个,百户所6个。太祖直接令侍仪司通事舍人马哈麻带上印信及赏赐前往东胜州,因此这些降将很可能直接就地转职,并未去南京陛见。不过,新附的东胜州仍处在动荡中。不久后,又有前元平章魁的斤和其兄知枢密院事帖木儿等14人,率部属千余来大同请降,但实际上很可能是来寻求某种庇护。紧接着,在洪武五年十月,有鞑靼5900余人来附,太祖令他们居住在临濠,每月给以薪米。大将军徐达建议将顺宁、宜兴等长城外沿边之民皆内迁至北平附近州县,以防其“久而离散”,太祖从之。此次迁徙共计有户数17274,人口93878,通过人为制造人口真空地带,使鞑靼兵无法将边民劫掠塞外或驱之为伍。可以说,徐达在整个洪武四年夏天,几乎都在操办漠北山后之民内徙之事。曾经,蒙古高原的青青草原也是元朝政府直接控制的一部分,因此,中原和草原的分割线在彼时泾渭并不分明,许多汉人也依其生活所需,远徙漠北,将定居点自然地向草原延伸。到了明朝,一切又有所不同。在徐达组织的另外一次大规模边民内徙中,计35800户,197027人定居到北平一带。卫府籍为军者,政府给以粮食,其余32860户为民者,各散置于254屯中,授田以耕。到了年底,又有新附鞑靼5700余人安置于北平红罗山,太祖令赐予他们绵布、棉花和苏木。

洪武五年正月,太祖与诸将制定了一个出兵漠北的计划,兵锋直指扩廓帖木儿。徐达称“得兵十万足矣”,而太祖则认为须当出兵15万,分三路进击,以“达为征虏大将军,出中路;曹国公李文忠为左副将军,出东路;宋国公冯胜为征西将军,出西路”。北征将士整装具甲待发,太祖命赐予他们裤、袄、靴、帽,并令政府每月给粮,赡养将士家小,以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广武卫军士撒牙思的向太祖报告说,住在哈剌赤海的前元汾王所部居民愿从徐达北征,太祖喜而从之。

数日后,太祖祭告太岁、风云、雷雨、山川、旗纛等神,遣徐达、李文忠、冯胜三路大军取扩廓帖木儿。依太祖之意,徐达率中路军出雁门关,李文忠率东路军出居庸关,冯胜则率西路军出金兰。太祖为徐达出谋:“扬言趋和林而实迟,重致其来,击之必可破也”,徐达受命而去。

二月,太祖发河南卫兵2万人从冯胜北征,从军将士每人赐布2匹;又从山东拨步骑2.8万余人,从李文忠攻应昌。此外,他还赐予北平、山西、陕西诸卫戍卒16万余件战袄,这些戍卒有可能是李文忠或徐达率领的北征将士。二月二十九日,徐达出兵雁门,都督蓝玉在野马川与元军游骑相遇,击败之。三月二十日,徐达的先遣部队由蓝玉率领,进抵土剌河,与扩廓帖木儿的部分游骑相遇,再次击走之。但到了五月初六,徐达兵至岭北,与扩廓帖木儿交战失利。徐达不得不撤回塞内,太祖的北征之策也就宣告失败。

六月,冯胜一部一路奏捷。他沿着甘肃走廊一路向西北进发,先后降伏元将上都驴,击败元将失剌罕、朵儿只等。其先头部队进抵位于兰州西北700公里的亦集乃,守将卜颜帖木儿举城而降。冯胜复进兵至瓜、沙二州,又击溃元军,获马、驼、牛、羊共计2万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