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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作过恶吗?(一)

你,作过恶吗?(一)

书名:心理谜罪作者名:张洁本章字数:2810更新时间:2024-12-27 18:39:25

很多时候,人生真正需要了然的是因果,而非对错,因为因果是参与循环的。

我叫江沚,作为一名不得志的作家,我花了很多年的时间试图看清这个世界。直到有一天,一位久违的朋友看了我的书后,对我说:“你以为这就是生命的真相?我带你看看人间吧。”尔后,于我而言,似是换了人间,那些原本可控的人性,在经历了大雨滂沱后,脱离了设定的剧情,挣扎着露出一个个本来的面目。

秦幕,精神科医生,在江城市开了一家叫“幕时”的心理诊所。在他确定我不会对他的工作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后,我很荣幸地以他助理的身份,参与了对患者的问诊。也因为这次契机,我对生命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理解和包容,哪怕这场体验并不美好,甚至足够悲戚。

他们作恶,然后忘记。

——穆戈《疯人说》

1

春夏衔接的清晨,天还没完全放亮,晨露和雾气也还未消散,菜市场里的小贩就开始了一天的生意。

肉在案板上,菜在篮子里,脆爽的果子铺满摊子,鲜活的鱼虾在巨大的水盆里胡乱蹦跶,远处还有溢着香气的小吃……一口铁锅咕嘟着沸水,一双长筷挑着一小团面条,伸进沸水里煮片刻,提起沥干,放入碗中,配上翠绿的葱花,再浇上些许高汤,便是最美味的阳春面。清瘦的少年在旁边驻足了好一会儿,咽了咽口水,然后转身去旁边的摊子买了两穗玉米。

卖玉米的是一个小姑娘,年纪尚小,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有些破烂,脸上脏兮兮的,身上蹭了一些泥土。少年看到她愣了一下,接过玉米,径直离开。

菜市场很长,他经过油条摊儿、包子铺、煎饼车……他越走越快,浓重鲜活的烟火气竟然让他不寒而栗,凉凉的汗从他的额头不断渗出,他终于扔掉了玉米,崩溃摔倒在地……整个市场的摊贩,竟都是同一张脸。

卖阳春面的、卖玉米的、卖油条的、卖包子的、卖煎饼的……都是那个小女孩儿。

一阵天旋地转,少年从灰蒙蒙的菜市场回到了床上,大口地喘着气,原来只是一个梦啊。

此时阳光正好,妈妈在厨房边做早饭边催促少年快点儿起床。少年应了一声,疲惫地爬下床。

今天是周日,不用去学校,少年味同嚼蜡地扒了几口饭后,便抱着厚厚的书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仔细地背诵着。

风轻轻地抚弄着窗纱,引得旁边那盆粗壮的橘树也摇曳了起来,繁茂的叶子簌簌作响。不一会儿,刚刚还有些刺目的阳光退了下去,阴霾骤起,浓雾茫茫,风也变急了。几分钟后橘树被风连根拔起,栽倒在地,周围都是泥土。少年见状刚想去处理,却突然发现松软的土壤却像有活物在里面不断挣扎涌动似的,终于,一双手破土而出,随后是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带着一股腐烂的气息挣扎着冒出来,眼神空洞地望着他……是,是梦里的小姑娘。

望着这惊悚的一幕,少年瘫倒在地,绝望地嘶吼着。母亲闻声而来,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忧心忡忡地安抚着,目光触及窗边那盆橘树,安然无恙,生机盎然。

少年面色惨白,瑟瑟发抖,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角,想寻求更多的安全感。洁白的衬衫被抓得皱皱巴巴,前襟还有一处沾染了几滴油渍,微微地散着阳春面的香气。

2

2018年4月,我参与访谈了第一个患者。他叫肖楠,是一位十六岁的清瘦少年,表情冷漠,眼神麻木,面容苍白。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年纪尚轻的学生,却是位精神分裂症患者,而且没有家族遗传史。

自他进来,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古龙水味儿。一个曾经的农村留守儿童,来到城里生活没几年就开始讲究起来,我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纸笔,多看了他两眼。

秦幕:“很遗憾在这里见面,但我觉得这并不妨碍我们愉快地交流。”

肖楠皱了一下鼻子,有些烦躁地说道:“你们这儿不是心理诊所吗,怎么药味儿这么重?”

秦幕抱歉地笑了下:“不好意思,今天护士打扫时消毒水用多了。下次你来之前,我让护士摆束鲜花怎么样?你喜欢百合吗?”

肖楠的眼神有些游离,看着窗外的风景说道:“我在农村长大,看惯了漫山遍野的野花,不喜欢花店那些又贵又难养的花。”

秦幕:“听你母亲说,你从小和爷爷在农村长大,你们感情很好吧?”

肖楠神情有些慌乱,抓了抓袖口:“我和爷爷相依为命很多年,他待我很好。我曾经以为父母永远不会接我走了呢,呵,这也没什么,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秦幕:“有没有和爷爷提过回到父母身边,去城里读书?”

肖楠垂下了头:“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父母当时根本没有能力照顾我……我其实,更像一个累赘吧。”

秦幕:“你的母亲和我谈过,她一直觉得挺亏欠你的。那些年,很想他们吧?”

肖楠:“想,特别想。但后来想着想着,突然有一天就不想了。”

秦幕:“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依恋关系,只有在幼年期间才能建立,错过了就很难修复了。不过未来的路还很长,你们还有很多时间修复,别担心。现在,说说你的朋友怎么样?你在家乡有很多小伙伴吧,你总能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儿也是其中之一吗?她是什么样子的?通常在什么时候出现?”

肖楠叹了口气,答道:“如影随形,一直都在,可我并不认识她。她瘦瘦小小的,梳着两个羊角辫,身上蹭了些泥土,脏兮兮的,眼神空洞,从来不说话……她会在我睡觉的时候,站在床头盯着我;会在我上课的时候,突然从墙里走出来,钻到我的桌子下面。甚至包括现在,从我进门起她就站在你身后,当然你看不到她,你们所有人都看不到,除了我,大家都以为我疯了。我开始大把大把地吃药,氯氮平、利培酮,这些药每天都让我昏昏沉沉的,体重也忽上忽下,可并没有赶走她,情况反而愈演愈烈……这段时间,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梦里,一场又一场的噩梦,怎么都醒不过来。”

秦幕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他从手里的档案夹中拿出了一个本子,翻到其中一页,递给肖楠并问道:“是这个女孩儿吗?”

那是一本卷宗,上面有一张女孩儿的照片,那女孩儿不过十岁上下,穿着不大合体的旧衣服,瘦瘦小小的,扎着羊角辫,下面写着“死者照片”几个字,后面还有详细的案件信息。

肖楠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脸上仅有的血色似乎也被抽走了,泪水止不住地流。我赶紧把他扶到了椅子上。秦幕没动,只是望着他,目光灼灼。

过了好一会儿,秦幕终于说道:“你以为你什么都没说,其实你都说了,虽然没有一句是真的。作为一名农村留守儿童,你由爷爷带大,可爷爷对你并不好,当我问起你和爷爷感情好不好时,你努力抓住袖口,想遮住手臂上的伤疤。是的,你经常挨打,你的手上也布满了陈年老茧。你已经到城里这么多年了,可手还是这么粗糙,可想而知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爷爷就已经开始让你做繁重的农活儿了。你撒谎了,你究竟想掩饰什么?还有那个女孩儿,你的母亲告诉我她是你童年最好的朋友,可你却不敢承认你认识她。她的身影不停地在你脑中闪现,是因为你觉得内疚吧?你究竟做过什么?!”

肖楠泪水横流,由惊恐转为愤怒,而后就是崩溃,他大喊着:“不要再说了,不是这样的!”

秦幕:“你描述过女孩儿的样子,身上蹭着泥土,脏兮兮的,你怎么知道有泥土?她的尸体是你离开村子之后,土地整改时才被挖出来的,为了避免造成不良影响,案件信息始终没公开过。并且,在尸体被发现以前,她是被当作失踪人口处理的,可你描述她的样子,眼神空洞,从来不说话,可以在各个地方出现……你在潜意识里已经认为她死了,并且知道是被埋在土里的,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