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利令智昏

李鸿章初办洋务，没有经验，他的老师曾国藩问：“你打算怎么和洋人打交道？”李鸿章说：“学生也没有打什么主意。我想，与洋人交涉，不管什么，我只同他打痞子腔。”曾国藩手捋胡须，良久不语，徐徐启口道：“呵呵，痞子腔、痞子腔，我不懂如何打法，你试打与我听听？”李鸿章知道老师不认可，赶忙改口：“学生信口胡说，错了，还求老师指教。”曾国藩目视良久，说：“依我看，还是用一个诚字，诚能动物。我想洋人亦同此人情。圣人言忠信可行蛮貊，这断不会有错的。我们现在既没有实在力量，尽你如何虚强造作，他看得明明白白，都是不中用的。不如老老实实，推诚相见，与他平情说理，虽不能占到便宜，也或不至于过于吃亏。无论如何，我的信用身份，总是站得住的。脚踏实地，蹉跌亦不至于过远，想来比痞子腔总靠得住一点。”

李鸿章得了老师的点化，自谓得了锦囊，日后屡经实践检验，“果然没有差错”。

这里的痞子腔，就是曾国藩说的虚强造作，虚强造作就是心怀妄想。其实，任何妄想都是很容易被人看穿的。

所谓“神者，智之渊也，神清则智明；智者，心之符也，智公则心平”。欲神智清明而明断是非，明于成败者，要在去妄。妄心干扰公心，公心未明，虽人君圣贤亦不免自我蒙蔽。而欲攻一国，欲去一敌，要在煽动其妄心，摇漾其妄念，妄念一生，百事不成。

孔夫子在鲁国当宰相，在他的治理经营下，鲁国很快呈现出兴旺的景象。邻国齐国害怕了，齐景公立即抛出了“鲁国威胁论”，说：鲁国如果强大，第一个兼并的必是我齐国，应当想办法遏制鲁国，不让它发展强大。

齐大夫犁鉏笑着回答说：除掉孔仲尼很容易，就像轻轻吹去一片羽毛一样。咱们齐国给鲁哀公送上厚礼，再选八十位美女，教之以歌舞音乐、各种娱乐的绝活儿，鲁哀公贪财好色，必然沉溺在金钱和美女中，必然荒怠疏于政事。这样，仲尼必然前去诤谏；他一诤谏，鲁哀公必然不听；鲁哀公不听，仲尼就待不下去了，必然离去；仲尼离去，那不就……

齐景公依计而行。果然，鲁哀公不听，孔子对鲁国失望，遂辞职，到别处寻求施展理想抱负的环境去了。

鲁哀公蒙蔽于财货声色而去贤良，昏聩误国。

秦国攻打韩国，韩国的上党郡与国都的交通被阻隔，所以韩国打算将上党郡割让给秦国来换取和平。但是，上党郡守冯亭不愿割地赂秦，又认为韩国已经抛弃了上党，不如投靠当时军事强大的赵国，以求庇护。赵国的平原君赵胜面对突如其来的大便宜，高兴得昏了头，不仅接受了冯亭的归附，还给他在赵国国君面前请封邀赏。赵国国君封冯亭为华阳君，让他与赵国国家主力部队一起抵抗秦军。

这一切，让秦国十分愤怒，随即举重兵攻打赵国，秦赵两国军队在长平决战，秦军大败赵军，将赵国军队四十万人活埋了，差点把国都邯郸也占了。赵国贪图这一点便宜，结果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元气大伤，很快为秦所灭。到了汉代，司马迁评论平原君：“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然未睹大体。”意思是说平原君因为贪图小利，听信了冯亭的邪说，结果吃了大亏。

司马迁评论平原君，非常精准，给人以启迪。而后世史家班固却指出：太史公博物洽闻，看事物很有洞察力，见识卓越，却不能以智慧使自己免于极刑——班固这样说司马迁，他自己后来也身遭极刑。人的智慧在于能看清别人的问题；说别人容易，到了自己身上，智慧都下降了。

一般人，教育别人头头是道，却教育不好自己的孩子。所以古人易子而教，西方人也有为孩子请教父的。为什么？自古如此。《大学》云：“人莫知其子之恶。”因为爱孩子，所以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和毛病；即便看见了，也不忍心纠正，下不了狠手矫枉。如此，因为爱，当父母的头脑就变得昏昧不明。

同样人因憎恶，也不能明辨事物，更不能公正判别。这方面的例子太多了。所以，古人说：“论贵贱、辨是非者，必且自公心言之，自公心听之，而后可知也。”包拯如何能不使公心偏私？“夫利不在身，以之谋事则智；虑不私己，以之断义则厉。”

去利、去私，则存公心，是以不让“声色势利怒爱昏其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