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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真义内篇第四(1)

庄子真义内篇第四(1)

书名:庄子真义作者名:杨广学本章字数:2987更新时间:2024-12-27 18:39:24

人间世

题解

间,参与其间。人要行道于世,应居何处,应适何方?何为顺天,何为因人?如何存己,如何助人,如何定天下之定?庄子的答案是:心斋而虚明,乘物以游心,可以远祸患,避斧斤,能解生民于倒悬。

颜回见仲尼,请行。

曰:“奚之?”

曰:“将之卫。”

曰:“奚为焉?”

曰:“回闻卫君,其年壮,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回尝闻之夫子曰:‘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愿以所闻,思其所行,则庶几其国有瘳乎!”

仲尼曰:

“嘻,若殆往而刑耳!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

“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荡,而知之所为出乎哉?德荡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

“且德厚信矼,未达人气,名闻不争,未达人心。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命之曰灾人。灾人者,人必反灾之,若殆为人灾夫!且苟为悦贤而恶不肖,恶用而求有以异?若唯无诏,王公必将乘人而斗其捷。而目将荧之,而色将平之,口将营之,容将形之,心且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顺始无穷,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于暴人之前矣!

“且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伛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挤之。是好名者也。且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国为虚厉,身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实无已。是皆求名实者也,而独不闻之乎?名实者,圣人之所不能胜也,而况若乎!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语我来!”

颜回曰:“端而虚,勉而一,则可乎?”

曰:“恶!恶可!夫以阳为充,孔扬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违,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与其心。名之曰日渐之德,不成。而况大德乎!将执而不化,外合而内不訾,其庸讵可乎!”

“然则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内直者,与天为徒。与天为徒者,知天子之与己,皆天之所子,而独以己言蕲乎而人善之,蕲乎而人不善之邪?若然者,人谓之童子,是之谓与天为徒。外曲者,与人之为徒也。擎跽曲拳,人臣之礼也。人皆为之,吾敢不为邪!为人之所为者,人亦无疵焉,是之谓与人为徒。成而上比者,与古为徒。其言虽教,谪之实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虽直而不病,是之谓与古为徒。若是则可乎?”

仲尼曰:“恶!恶可!大多政,法而不谍。虽固,亦无罪;虽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犹师心者也。”

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

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心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皞天不宜。”

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若此,则可以为斋乎?”

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

回曰:“敢问心斋。”

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b。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c也。”

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实自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谓虚乎?”

夫子曰:

“尽矣!吾语若!若能入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

“绝迹易,无行地难。为人使易以伪,为天使难以伪。闻以有翼飞者矣,未闻以无翼飞者也;闻以有知知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

“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之。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

“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是万物之化也,禹、舜之所纽也,伏戏、几蘧之所行终,而况散焉者乎!”

今译

颜回见孔子辞行。

问:“要去哪里?”

“去卫国。”

“做什么?”

说:“我听说卫王为人伪善狡诈,做事独断专行,把国事当作儿戏,而且从不反省自己的过错;他不顾百姓死活,乱行暴政,满城的死尸堆积起来,如同大泽里的蒿草乱麻。百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夫子教导我们:‘治理有序的国家,你可以离开,动乱不宁的国家,你可以前往。医家门前病人多。’我想遵循夫子的教导,用于指导自己的践行;或许卫国还有办法救治吧!”

孔子说:

“唉,恐怕你这是要一路奔赴刑场吧?道理应保持纯一,不宜杂多;言语杂乱而纷扰,会使人忧虑不堪,怎么能帮人改正错误!古代的至人,首先要自己安稳立身,然后才能帮助别人。自己修炼的功夫还不到家,怎有能力去制止暴君的胡作非为呢?

“再说,你也知道,人世间德性丧失和智巧产生的缘由吧?德性沦丧是由于名分,智巧纷出是由于斗争。名分导致倾轧,智巧是斗争的工具。名分与知巧,都是凶器,不是用于完善个人品行的!

“况且,德性淳厚、信誉笃实的品行,尚未获得认可;性情纯美而不喜争斗的声名,还没有赢得信任。你急于在暴君面前宣扬仁义准则,暴君定会嫉恨你所表现的美德,而把你看作是一个灾星!给别人带来祸害的人,也必受别人的祸害。你很快就会大难临头!况且,假如卫君真的喜欢贤人而厌恶邪恶之徒,还会用得着向他人征求意见吗?你不仅不能陈述谏言,王公大人们还会抓住你的疏漏,努力展现自己的辩才,直把你说得头晕目眩,变脸变色,语无伦次,虽然强装镇静,而内心已经准备屈服于他们。你这是拿火去灭火,用水去防水,可称之为乱上添乱;你迁就一回,就不得不一直迁就,没完没了。你没有获得信任就犯颜直谏,必然惨死于暴君面前!

“从前,夏桀砍了关龙逢的头,商纣王挖了比干的心,是因为这两位贤臣努力修身,替君主爱抚民众,那是以下逆上,因而引起猜忌,君主妒忌他们有德性而收拾他们。这都是些好名的人啊!当年尧攻伐丛、枝、胥敖三国,禹讨伐有扈,所到之处满目疮痍,都城夷为废墟,王公身首异处,而讨伐者还要继续用兵,以攫取更多的实利。这些既求名誉又求实利的人和事,难道你不曾听说过吗?可见,钓名而取利,诱惑实在太大,尧和禹这样的圣人都难以抗拒,何况你呢?虽然如此,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颜回说:“我在卫君面前进谏,意图正直而态度谦虚,尽心尽力地尝试而意旨一以贯之,是否可行呢?”

说:“唉,不行啊!你内心曲折,面色神采却显得老实和善,以随人为常态而不违逆权威;你想要随顺卫君的情感,设法获得他的接纳,然后再施加影响。就说要他日行小善,他也是不会去做的!何况你要他躬行大德呢?他自会顽固不化,表面应付而内心却鄙视你。你这一套怎么行得通!”

“那么,我将内心耿直,表面和顺;措辞审慎,上比古人。所谓内心耿直,就是与天为一类,知天子与我,都是天之所生,都是上天之子。我有话直说,自己的真话被人赞同或者不赞同,我岂能介意?葆有这样的心态,别人都承认我有赤子之心。这就是与天道同行。所谓表面和顺,就是与众人为一类;跪拜鞠躬,是人臣的礼节。人家都如此,我也不敢不做。行事和别人一样,就不会被人怪罪,这就是与人为一类。所谓措辞审慎,上比古人,就是与古人为一类。古人的事迹虽然包含道德教训,但确有事实依据,而且古来有之,不是我颜回编造的。所以即使我说话直率,也不会被人诟病吧,这就是与古人为一类。以上的想法,可行吗?”

孔子说:“唉,这怎么行呢!你的纲领过于繁琐,应用时又不知如何分别。虽然总体安全,别人找不出什么毛病,但只是自保而已,不能感化卫君。看来你还是固守成心啊。”

颜回说:“学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请先生赐我方略。”

孔子说:“我告诉你吧,你要斋戒!你心中抱着自己固有的成心,怎么能实现呢?如果这样行事就能成功,老天也以为不宜啊。”

颜回说:“我家里很穷,已经好几个月不见酒肉了,这可以算是斋戒了吧?”

说:“这是祭祀的斋戒,不是心灵的斋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