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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真义内篇第二(4)

庄子真义内篇第二(4)

书名:庄子真义作者名:杨广学本章字数:2941更新时间:2024-12-27 18:39:24

今译

当年尧问舜:“我想要讨伐宗、脍、胥敖三个小邦国。南面临朝的时候,总觉得心中不安。这是什么原因?”舜回答说:“这三个小邦国,还存身于蓬艾草丛之中呢,你何必介意呢!你心中不能释怀,原因何在?从前,天上有十个太阳,没有任何偏私而普照天下,养育万物,何况圣人的德行远远超过太阳的光辉!”

啮缺向王倪求教:“您知道人的知识有共同的标准吗?”

说:“我怎么知道呢?”

“您知道自己不知道的吗?”

“我怎么能知道呢?”

“那么人是无知的吗?”

说:“我怎么能知道呢?尽管如此,还是试着说一说。怎么知道我认为的知,其实是不知呢?怎么知道我认为的不知,其实是知呢?现在让我来问你:人在潮湿处睡眠会得腰痛偏瘫,泥鳅也会这样吗?人在高高的树上会提心吊胆,猿猴也是这样吗?这三个物种,谁知道何处适宜居住?人吃畜肉,鹿吃草,蜈蚣吃小蛇,猫头鹰吃老鼠。这四个物种,谁知美味?猿搏取狙作配偶,麋与鹿交合,泥鳅和鱼恋爱出游。毛嫱、丽姬,是人见人爱的美女,然而鱼见了她们深潜水底,鸟见了她们高飞避祸,麋鹿见了她们急速奔逃。这四种生物,谁知美色?从一己的观点看世界,仁义的评判,是非的分野,都是扞格纷乱,我如何知道怎样来分别呢?”

啮缺问:“您不知道利害的分别,至人难道也不知道如何分辨吗?”

王倪说:“至人,神妙莫测!大泽草木燃烧不会感到热,河汉结冰也不会感到冷。霹雳电击高山,狂风震撼大海,都不会惊动他。这样的神人,乘云气,驾日月,游历四海之外。死生变化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得失利害,又算得了什么呢!”

瞿鹊子问乎长梧子曰:“吾闻诸夫子:‘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垢之外。’夫子以为孟浪之言,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为奚若?”

长梧子曰:

“是黄帝之所听荧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女亦大早计,见卵而求时夜,见弹而求鸮炙。予尝为女妄言之,女以妄听之。奚旁日月,挟宇宙?为其吻合,置其滑涽?以隶相尊,众人役役。圣人愚芚,参万岁而一成纯。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

“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后而一遇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既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其黮暗,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

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

“何谓‘和之以天倪’?”

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

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

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

吾亡是非,不亡彼此。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今译

鸜鹊子求教于长梧子:“我把自己听到的一些话告诉孔夫子:‘圣人不勉力从事俗务,有利益不迎合,有危害不躲避,有所得而不欣喜,行道而无修饰。说无也是说有,说有也是说无,心灵自由而平和,超越尘世的扰攘。’夫子认为这都是不切实际的空话,而我觉得这是妙道的流行。先生您以为如何呢?”

长梧子说:

“这些话,黄帝听了都会眩晕疑惑,孔丘凭什么能明白呢?而你也过于性情急躁了,刚看到鸡蛋就想要雄鸡报晓,看见弹弓就想要吃烤斑鸠。我姑且对你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吧。何必说什么依傍日月,操控宇宙,弥合天地,来为纷纭万物建立秩序?把人群分出贵贱,按照等级以礼为尊,不过就是使众人忙忙碌碌地受奴役!只有圣人,无知无识,领悟了千古不变的天道的纯粹,参透了万物各有其价值而相融于大一。

“我怎么知道,人们贪生不是一种错误?我怎么知道,人们惧怕死亡不是沉溺于不归之路?丽姬,是艾地封疆官吏的女儿,被晋国掳走的时候,她痛哭流涕;到了晋国,与国君一同住王宫,吃美食,她才开始为当初的哭泣而后悔。我怎么知道,死人不会后悔自己当初乞求长生?夜里梦到饮酒的,早晨醒来会哭泣;梦到哭泣的,白天会去打猎玩。做梦的时候,不知自己做梦,梦中还会占梦呢,觉醒之后,方知是一场梦。人必须有一个大觉醒,方能从人生大梦中幡然醒悟。愚笨的人以为自己醒着,觉得自己无所不知,什么君主啊,牧民呀,固陋而不通!孔丘和你一样,都是在做大梦啊!现在我说你做大梦,我也是在做大梦。我这番话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其名叫吊诡。万世之后遇到一位知音的人,能解开这个谜底,就如同我们清晨从梦中觉醒,睁开眼得见一片澄明。”

假设我与你辩论,你胜了我,我不能胜你,你就果真是对的吗?我就果真是错的吗?我胜了你,你不能胜我,我就果真是对的吗?你就果真是错的吗?也许有一部分是对的,有一部分是错的?还是你和我全部对,你和我全部错?我与你都无从知晓啊。人们长期受弊于晦暗无明,能找到谁来评断呢?让与你观点相同的人来做评判,既然与你观点相同,怎么能评判呢?让与我观点相同的人来做评判,既然与我观点相同,怎么能评判呢?让与你我观点都不同的人来评判,既然与你我都不同,怎么能评判?让与你我观点都相同的人来评判,既然与你我观点相同,怎么能评判?如此,我,你,以及别的什么人,都无从彼此相知,那么还可以等待谁呢?

如果把争辩双方的对立争执,看作是空谷鸟鸣一样的发声,看作无差别的整体,以顺应天道的均平,依此蔓延、扩展,时时应用,就可以安身立命,尽其天年。忘掉时间,齐一是非,畅游无限,可以将生命寄寓于无穷的连环。

“什么叫作‘以圆融的天道来调和彼与此的对待’”?

说:“要肯定不曾被认可的实情,认可尚未被接受的价值。实情若是实情,则异于非实情,完全无需争辩;价值,如是真价值,则异于非价值,也无需争辩。”

罔两问影子:“刚才你走,现在你停;刚才你坐,现在你站。你究竟有没有自己的特定准则呢?”

影子说:“我不是因为有所倚待才这样吗?我所倚待的那一位,不是也有所倚待吗?我所倚待的那个人形,不就像蛇蜕、蝉壳一样吗?怎么知道我所倚待的究竟是什么,怎么知道我所倚待的究竟不是什么!”

我消解是与非,而不消解彼与此。

有一天,庄周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翩翩起舞,自以为是蝴蝶,而不知有庄周。忽然觉醒,发现自己原来是庄周,感到很惊愕。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庄周与蝴蝶,彼此之间,必然有分别;庄周与蝴蝶,在梦中因变化而一齐;这就是说物可以超越自身而实现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