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威北方高地战斗

（1942年4月30日—5月1日）

4月28日下午，当得悉新28师师长刘伯龙司令部被袭，同时得悉已有日军侵入新腊戍市内后（18时30分新腊戍市内军长张轸司令部之电话已不通），参谋团长林蔚即判定腊戍不能久守，遂通知军事委员会后勤部部长兼中缅运输总局局长俞飞鹏立即焚毁各仓库。他同时考虑，如听任新29师后续部队再向腊戍输送，则徒供牺牲，且恐于到达以前腊戍即已失陷；遂于28日半夜派员持令向后寻觅新29师之第二梯队，命其在到达贵概、兴威间高地时，立即下车占领该处险要山地，收容退却部队，并阻止日军北进。参谋团亦于当晚向贵概移动，其不必要之人员则令续向九谷移动。此外，他还令工兵总指挥马崇六准备爆破兴威铁桥。

至4月29日晚，军长张轸已退至贵概，告知林蔚：刘伯龙、马维骥两师长及残余部队均已退至兴威，兴威铁桥业已炸毁。同时，林蔚得悉新29师第二梯队已通过九谷，当日可抵兴威北方高地，遂嘱张轸迅赴该高地布防，并令第5军装甲兵团拨战车防御炮一连归张轸指挥（该装甲兵团系腊戍未陷时于4月25日奉杜聿明令原路撤回，但其战车多需修理，故不能使用）。

4月30日晨6时，第66军军长张轸即在兴威下达作战命令：

一、新编第29师（欠两营）应固守兴威一带高地（阵地如现地指示），并相机歼灭进攻之敌。

二、新编第28师率余部（含新编第38师之一营余部）固守路标42英里高地，并相机策应第一线阵地之战。

三、战车防御炮营第5连，应在路标38英里附近占领阵地，归新编第28师刘师长（刘伯龙）指挥。

四、军直属部队在贵概整理待命。

各部队奉命后，即分别进行部署。

当日中午，为谋求作战指导，林蔚偕参谋处长萧毅肃及工兵总指挥马崇六亲赴阵地视察，见刘、马两师于同一斜面上重叠配备：马师（新29师）在前，有一团余之兵力，所占地形并不良好；刘师（新28师）在后，地形非常坚固，但仅有步兵三连，机枪、迫击炮各两连，又均残缺不全，实际不过200余人。林蔚认为，“此种配备实不能不认为轻重倒置，但因时机紧迫，已经无法调整。此外，第66军直属部队如特务营、搜索营、工兵营等，均随军部置于贵概，虽控有车辆，但仍嫌稍远”。

林蔚说话含蓄，其实此时的情况是：马维骥毫无斗志，刘伯龙有斗志而无兵，张轸却不愿将军直属部队交给刘伯龙消耗。对此，新28师战斗详报叙述得极为清晰：

上午11时顷，次长林（林蔚）偕萧处长毅肃、马总指挥崇六、张军长（张轸）及职（刘伯龙）同至马师长（马维骥）阵地视察。次长林并指示作战机宜，严厉督责防守。旋闻前方枪炮声，次长林令职与马师长维骥同赴前方视察情况，查明枪炮声乃马师部队试射枪炮。职约马师长同返（路标）34英里处中缅局加油站，向次长林复命。马以请职代答为辞，职当以前方并未发现敌情置复；同时张军长以马师长不肯听命，向次长林报告，次长林准以军法从事为答。

迄正午顷，次长林视察职部阵地，谓地形尚好，惜兵力太少。职当请命拨军部直属营归职指挥，在兴威加强防务。次长林当下手令，惟萧处长毅肃在旁谓，此手令以在贵概交军部为妥。13时，次长林返贵概。职巡视所部阵地，督导工事构筑及防御配备，明知军部决不肯增加兵力，但希望甚切。15时30分，适新38师彭克立营（约步兵两连，原系在腊戍守护机场者）由腊戍撤至兴威。经职收容，并令在（路标）34英里处中缅局加油站附近道路隘口占领阵地，联系第82团之左翼，并填补职部与马师（新29师）间之空隙。此时虽知军部增兵无望，得此心实良慰。

日军方面，第56师团再次以平井部队［平井卯辅大佐指挥的搜索第56联队，独立速射炮兵一个中队，野炮兵一个小队，野战重炮兵一个大队（缺两个中队），工兵一个小队，卫生队之一部］担任先遣队，于4月30日上午9时（日本时间，当地时间7时）从腊戍出发转入追击，一面搜寻隐蔽在路侧丛林中的大量汽油桶，一面在宽广的柏油路上快速前进。17时30分（日本时间，当地时间15时30分），日军（平井部队）战车、装甲车已出现于兴威铁桥彼岸，与我岸警戒部队接触，并向新29师阵地左翼炮击。

刘伯龙闻炮声后，以电话询马维骥，并告以彼左翼后中缅运输总局加油站附近之牛车路实可顾虑，该处实有控置预备队之必要，但马维骥仅唯唯而已。刘伯龙又以同样意见通过电话向军长张轸建议，请其以命令或电话转饬新29师注意遵行。20时30分，刘伯龙又电话请张轸到新29师阵地视察，张轸以夜间不能视察阵地为辞，在贵概军部不肯前来。刘伯龙认为，“并非不明夜间不能视察阵地，因正午马师长不愿同返复命于次长林，当即确定渠之战意不坚，实希望军长能亲至马师方面指挥督战。言在意外，军长实非不能会知其意也”。21时40分，刘伯龙再次接到坏消息：新38师第114团第1营营长彭克立报称，张轸以手令调其营赴贵概。新28师战斗详报记述：“职（刘伯龙）心中悲愤交迫，徒以上命难违，准其撤去。22时10分，以电话报告张军长，询彭营何故撤调贵概，军长以新38师部队职不能指挥为答。职当言，我为师长在第一线指挥，当此国家危若累卵之际，收容部队在第一线布防作战，无论任何部队均可指挥，即委员长亦不能以我为错。军长此时尚闹意气，置军国大事于不顾。腊戍失后，委员长‘连坐法’实施，裁判恐不只职一人，请军长注意。同时，因敌炮火又向马师（新29师）左翼猛烈轰击，电话中止。”时为22时30分。

此前，参谋团曾闻报，日军攻占腊戍同时，已分兵一路至南渡；而由南渡到南坎约三日行程，有牛车路可通，足以绕至兴威、贵概后方。29日晚新29师第三梯队（第87团，团长陈海泉）适到九谷，林蔚遂令以一营输送至南坎，向南渡警戒，以两营输送至兴威北方阵地，增强该方面防御力量。此时，参谋团尚希望在兴威北方高地阵地能防御较长时间。不料，30日夜战斗甫经开始，至5月1日凌晨2时，新29师指挥所即被袭击，师长马维骥本人当即陷于敌境，情况不明，有传言已阵亡。此时，新29师第三梯队主力刚到阵地，却失去指挥，遂与第一线部队同时陷于混乱状态。据日军部队史料，“5月1日拂晓，在兴威北侧高地，（平井部队）准备攻击欲趁大雾逃走的新编第29师第87团主力。中国军队逆袭，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工兵也用铁铲交锋，激斗了一个小时。这场战斗中，浦桥少尉、北川中卫、本永工兵军曹、世户惇伍长及其他两名士兵战死，受伤十余人。战果是缴获车49辆、速射炮3门、迫击炮2门、轻机枪3挺，及步枪数十支”。

5月1日晨6时30分，日军（平井部队）续以步兵约2000人并附战车、炮兵，向第二线阵地之新28师攻击。此时，张轸来到新28师指挥所，将新29师后撤及新28师当时的情况电话报告林蔚后，即以前往收容新29师部队为由，又遄返贵概。但此时张轸已同意将新38师彭克立营交刘伯龙指挥，刘伯龙即令该部速往第82团阵地左翼布防。

晨7时许，日军集中炮火向新28师阵地猛击，同时又以坦克20余辆沿公路突击，其后尚有汽车纵列鱼贯疾驰而来。刘伯龙令第82团迫击炮连集中火力向日军轰击，其卡车多辆登时焚烧。日军步兵纷纷下车散开，双方激战开始。8时20分，日军轻、重炮兵猛烈轰击数百发，其坦克向该师阵地猛攻，日机十余架亦往复低飞轰炸及扫射。同时，日军步兵亦频频跃进。新28师官兵奋勇应战，一时枪炮声剧作。当日军步兵向第82团机2连阵地攻击时，该连以机枪扫射，目击敌兵伤亡实重，但敌兵源源增加，虽众寡悬殊，赖官兵用命，且地形尚好，敌不得逞。另，8时40分，战车防御炮第1营第5连发现日军战车11辆沿公路前进（此时，装甲兵团战车防御炮连已损失殆尽），待日军战车进至有效距离时，该连即令各炮射击，击毁敌战车4辆，击伤3辆。

11时许，刘伯龙以电话向张轸报告当面战况，并请求其以军直属特务营或搜索营增援，终获许可。但11时30分再以电话报告时，军部电话已不通，至是知增援无望，仍督饬所部固守勿退。12时45分，新38师彭克立营因受敌压迫发生动摇，左翼感受威胁。刘伯龙令第82团副团长徐芳营制止，遂稍稳定。苦战至13时50分，第82团机2连机枪两挺被敌炮击毁，排长两员同时阵亡，士兵伤亡尤多，敌亦伤亡百余名。14时30分，日军攻击益猛，并包围新28师左翼，企图截断通贵概之公路。不得已，刘伯龙以特务连之一排驰赴增援反攻。该排排长罗万铭及该排士兵20余名均受伤阵亡。情势益紧，日军愈接近。师部上尉参谋郑尔赓传送命令至第82团团长梁少雄位置，不幸中途亦中弹殒命。士兵死伤续增，刘伯龙仍饬所属死守，不得后退。15时许，阵地正面虽尚能支持，唯左翼受日军包围，敌已进占左侧后高地，公路已被截断。此时又无预备队可以增援，正面阵地亦被敌突破，刘伯龙即以仅存之卫士排冲锋突围，其随从副官李光宗当即阵亡，卫士伤亡十余名。刘伯龙冲出后，沿途收容残部四五十人，仍与日军保持接触。此时，唯有战车防御炮第5连独立支持战斗，同时复奉令死守原阵地。该连不得已，改用手榴弹及步枪、机枪等与敌进行殊死战，一面命第二炮排排长王相林率领第四炮转进掩护。该连之战车防御炮两门尚未撤退，而后方道路已被我工兵破坏。旋日军步、骑兵乘势冲来，该连长一面以步枪、机枪、手榴弹等坚强拒敌，一面命将车辆焚毁，迅速分解战车防御炮并搬运，由山路转进。唯以敌倍于我，遭敌包围，排长彭启泰及一、三两炮均失踪，连长佟寿康仅率步枪、机枪兵数名突围，退至第二炮排附近继续拒敌，旋转进至贵概附近。

17时30分，刘伯龙率残部亦转战至贵概附近，以为军部在此定有收容（掩护）部队，孰料已将桥梁炸断后撤离。同时，日军追击停止。日暮时分，刘伯龙至路标58英里处，适遇军长张轸在此收容新29师第85团（团长李寅星）之一个营布防，命刘伯龙将残部交出，充作军预备队，并扬言在此“定打三天”。

战后，林蔚在总结报告中点评说：

此（兴威）一战，既失可以阻敌快速部队之险峻山地，又失唯一可用之大部兵力，于是掩护中路主力军左侧背及掩护畹町国境线之两个目的，此后均难达成矣。就当时兵力言，我马师（新29师）新到部队共有五营（马师先头团之另一营是否在此不得而知，以始终未据报，故不列入），刘、马两师由腊戍退下部队又约两营，外加军直属队及孙师彭营（新38师第114团第1营）残余部队，总计亦去三团不远。无论敌人兵力如何强大，然夜间攻击，依敌人渡过兴威河及到达阵地前之距离时间计算，当为敌先头之一部，总不至甫经接触，我主力即遭溃败。此固为配备不良，然其主要原因则为马师长指挥所之被袭。关于此点，事后刘、马两师长与张军长之间互相责难，莫衷一是，苟非决定彻查令其提出证据，则功罪颇难判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