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军第66军奉命保卫腊戍

（1942年3月26日—4月25日）

1941年12月8日，日本海军偷袭美国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随后，日本陆军大举侵入东南亚各国，很快兵锋指向缅甸，并觊觎中国云南。23日，中、美、英、荷等国代表在重庆举行联合军事会议，中英两国签署了《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正式确定军事同盟。应英国政府请求，中国以第5军、第6军、第66军3个军10万余人组成中国远征军第一路，于1942年2月陆续入缅；蒋介石任命罗卓英为远征军司令长官（初期发表为卫立煌，后未到任），以美国派来担任同盟国中国战区参谋长的约瑟夫·史迪威中将为总指挥，并派军令部次长林蔚中将率军事委员会参谋团入缅参与帷幄，指挥中国军队与英军联手抗击日军。

孰料，缅甸战局急转直下。因此前英方一再延迟中国军队入缅时间，错失了在缅甸南部防御的最佳战机，加之英军在西路伊洛瓦底江沿线作战不力、中国军队高层指挥系统混乱等因素，致使中英联军始终未能掌握战场主动权，计划中的同古—卑谬、平满纳会战相继流产，曼德勒会战也即将胎死腹中。其间，第200师（师长戴安澜）、新编第38师（师长孙立人）虽曾在同古、仁安羌等地予日军以有力打击，但在日军的凌厉攻势下，联军最终未能站稳脚跟。特别是对经掸邦高原迂回包抄的东路日军第56师团，中国军队因对敌情掌握不足而“漏算”，从而全线崩溃。

至4月25日夜，日军第56师团前锋已相继攻占和榜、棠吉、雷列姆、开西满爽。此时，担负东路阻敌任务的第6军各部已被击溃四散，向东渡过萨尔温江退向景栋地区。沿滇缅公路最后开进战场的为第66军新28师及新29师，将保卫中国远征军在缅甸境内的“后路”重镇——腊戍。

腊戍为缅甸北部掸邦首府，位于中缅边境中国国门畹町南方（两地公路里程为186公里），是缅甸境内铁路东北方的终点，也是滇缅公路的起点。自1938年11月滇缅公路正式通车起，在仰光港登陆的国际援华物资均经缅甸中部仰光—曼德勒—腊戍铁路干线运输至腊戍卸载，而后由中方西南运输处（后为中缅运输总局）经滇缅公路长驱1146公里运往昆明。

因此，滇缅公路和惠通桥的故事，应该从腊戍讲起。

在此，谨对中国远征军第66军进入缅甸的情况予以回溯。

1942年3月26日，蒋介石电令：第66军全部（除新29师）集中于曼德勒、达西间地区。奉令后，该军所辖新38师、新28师即于滇西待机地陆续赴缅。4月8日，新38师率先开进曼德勒担任卫戍任务，并作为中路预备队改由第5军统制。新28师则分为四个梯队开进，其主力于4月18日甫抵腊戍，即奉罗卓英从瓢背前指发来电令，“该师在腊戍不停而直开曼德勒”。至4月21日，新28师主力到达曼德勒接替新38师防务；新38师各团则已陆续调往西路增援英军，并于20日在仁安羌为英军解围（即“仁安羌大捷”）；但史迪威、罗卓英为英方通报的错误敌情所误导，仍令第200师继续西开前往乔克巴当。

当日，鉴于东路危局已现端倪［4月20日垒固陷落］，坐镇眉苗的参谋团长林蔚派员向罗卓英建议：

1.可否立刻停止第200师之运输并改运棠吉？

2.可否令新28师只留一团守曼德勒，而令师长刘伯龙率该师主力或一团，由火车运回昔卜，并连同第66军将到腊戍之军直属队（工兵营、战车防御炮营、特务营等），归一人指挥，再由汽车向雷列姆方向运送，以期与新22师夹击北进之敌，并对防御空虚的腊戍根据地构成掩护？

此时，罗卓英已意识到东路形势不容忽视，经与史迪威商议，其处理是：令副司令长官兼第5军军长杜聿明率第200师及军直属特种兵半部，由原车自乔克巴当东开，并指挥第6军（军长甘丽初），准备出击由垒固北进之敌；但不同意新28师主力留置腊戍及将第66军各部车运往雷列姆增援阻敌。

4月22日，蒋介石下达手令，又令新29师先开两团入缅增援。但开进到达尚需时日。此时，林蔚鉴于东路形势危急，断然对腊戍防务作“权宜处置”：

1.径令新28师之后尾第82团，由腊戍至曼德勒道上中途折回腊戍。

2.权令甫到腊戍的第66军参谋长张勋亭，指挥新28师第82团、新38师原留腊戍守备飞机场之一营（第114团第1营），及第66军陆续到达腊戍之直属队，担任腊戍、昔卜防务，取就近警戒，暂不向雷列姆方面增援。待新29师部队到达，再归还建制。

17时，英方联络官哈蒲生上校向我驻腊戍高级联络参谋冯衍询问，可否将腊戍至曼德勒之铁路运输暂停四日，以便担任密支那方面之运输。参谋团即令冯衍转告哈蒲生，不得停止腊戍至曼德勒间车运；并电长官罗卓英防止英方将车辆调向密支那方面，以免我军将来机动困难。

当日，第66军军长张轸率该军直属队亦开到腊戍。

4月23日，鉴于东路第6军在雷列姆溃败，蒋介石电令：腊戍至雷列姆公路应即着手破坏。参谋团即派新28师在腊戍之第82团两个营，于次日乘汽车分两路推进至莱卡以北地区，一面掩护第6军军长甘丽初率残部撤退，一面实施破路。同时，通知我政府驻腊戍各机关速向国内疏散，并通知军事委员会后勤部部长兼中缅运输总局局长俞飞鹏，准备破坏腊戍来不及抢运之物资。

4月24日，联军空军派飞机侦察东路敌情，行动及所获敌情如下：

1.本晨我空军侦察和榜，11时又以轰炸机2架飞和榜、雷列姆一带侦察、轰炸，发现雷列姆在燃烧中，并发现日军卡车100余辆停于雷列姆北方公路上。

2.本晨6时50分，英空军在和榜、孟榜间发现日军卡车200辆向西驶中，又在和榜发现日军约200名及卡车百辆。

3.16时，英空军发现雷列姆与莱卡间有日军千余人；同时美援华志愿航空队侦察报告，雷列姆之日军已北进至莱卡。

鉴此，当日蒋介石电令参谋团：“腊戍应有紧急处置。万一腊戍不守，则第5军、第66军应以密支那、八莫为后方，第6军应以景栋为后方。”即以两军背倚中缅国境，立足于缅北与日军形成对峙局面。蒋介石并令军令部部长徐永昌转告史迪威、罗卓英，应把握的两点原则是“避免决战、不离缅甸”。

15时30分，罗卓英电令在曼德勒的新28师师长刘伯龙：

一、敌一部经和榜、雷列姆有向腊戍、昔卜窜扰模样。

二、着新28师刘师长即率在曼德勒部队（暂留一营，待友军接防）乘火车北开，主力在昔卜下车，一部在沟克台克下车，迅速占领南孟、南伦两点，相机出击，掩护腊戍要地。

三、刘师长在腊戍部队，已由林次长（林蔚）令其南进迎击敌人。刘师长到达昔卜后，应从速掌握为要。

奉命后，刘伯龙于19时30分下达命令：

一、本师除留吴修来营（第84团第3营）防守曼德勒待友军接防外，主力乘车北开，在昔卜下车；一部在沟克台克下车，迅速占领南孟、南伦两点，相机出击，掩护腊戍要地。

二、吴修来营即时与第83团接防，除以少数部队守备实皆、派来克两铁桥（即伊洛瓦底江阿瓦大桥及密丁格河桥）外，主力守备曼德勒山及王城，待友军接防，尔后追随师主力行动。

三、师应于本日（24日）开始出发，兹规定其行动如左（下）：

1.第84团（欠第3营吴修来部及守铁桥之两个步兵连）于本日（24日）21时前集中妙行车站，乘第一次列车，即开昔卜待命。

2.第83团与第84团吴修来营交防后，于明日（25日）上午8时在妙行车站集中，乘第二次列车，即开昔卜待命。

3.师司令部及直属各部，由参谋处王忽凝主任指挥，于明日（25日）16时前集中妙行车站，乘第三次列车，开昔卜待命。又师先遣人员随余乘汽车于明（25日）晨7时出发，向昔卜前进。

4.守备实皆、派来克铁桥之两个步兵连，归第1营副营长罗再启指挥，在沟克台克下车，警备该方面为要。

5.规定第一次列车开车时刻为本日（24日）22时半，尔后各次列车开驰时间，按顺序及情况与英方车站司令商定行之。

四、各部队集中及火车开行时，对空中及地上警戒务须严密为要。

五、余率先遣人员于明（25日）晨7时许，乘汽车开驰昔卜。

同时，在腊戍之该师第82团已由参谋团直接统制。团长梁少雄奉第66军参谋长张勋亭命令后，即令第1营开美星子，第3营开孟崖，均于4月24日下午分乘汽车由腊戍出发，于午夜到达后即占领阵地、构筑工事。团部及第2营则进驻雷诺。团长梁少雄并连夜赴第1、第3营视察阵地及对公路、桥梁之破坏。

4月25日，杜聿明率第200师及第5军直属特种兵半部勉强攻占棠吉，尚未肃清残敌，忽奉长官部电令：“第5军及直属部队回师西开，经密铁拉向皎施集结；以第200师向雷列姆方向之敌攻击。”24日林蔚曾电示杜聿明，在攻克棠吉之后，率部继向雷列姆北进之敌攻击，以解腊戍之危；但史迪威、罗卓英此时仍欲控制主力于中路，准备实施曼德勒会战。因长官部与参谋团意见相左，杜聿明感到为难，遂向林蔚报告。林蔚无奈复电，让杜聿明按长官部命令行动。杜聿明遂向戴安澜交代任务，连夜率军直属部队返回中路。

当日，英空军及美援华志愿航空队再度侦察报告：“有敌卡车50辆，由雷列姆沿公路向北前进；另约100辆，则由腊戍南方100余英里的孔海坪向开西满爽前进。”当日，林蔚并接第6军军长甘丽初电称，其身边“仅余卫士十五人，欲战无兵”；又接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24日电称，马维骥师（新29师）奉委座电话星夜入缅，该师一团于24日午由下关西运，其余继续西运。

林蔚判断，此时欲保卫腊戍，唯有继续等候援兵，同时加紧破路以迟滞日军前进，因日军凭借汽车机动，可日进数十公里。恰值第66军辎重兵团已随军长张轸同到腊戍，林蔚即令以辎重兵团两营，配备工作器具及炸药，并附以滇缅铁路督办公署督办曾养甫所部技术工人若干名，由参谋团高参、工兵总指挥马崇六指挥，向腊戍以南紧急输送参加破路工作。

4月26日，新29师师长马维骥率该师先头一营开到腊戍。

第66军军长张轸原已在曼德勒，但当日忽然前来腊戍面见林蔚，称在曼德勒无事可做。此时，张轸的处境极为尴尬：其所辖的新38师已调配第5军，罗卓英又直接指挥新28师的行动，而新29师仅开到腊戍一营，他因之成为闲员一枚，心情极为愤懑。见之，林蔚即决定由参谋团担起腊戍防卫之责，并请张轸指挥腊戍方面作战，经电呈蒋介石后当即得到批准。罗卓英本来是让张轸指挥新28师在曼德勒的部队，听说他不辞而别前往腊戍，在电话中大发脾气，指责张轸不听命令、擅离职守。林蔚则为张轸打气说：“不要紧，你在腊戍指挥作战，一切由我负责。”由此可见林蔚及参谋团实际地位之一斑。

林蔚赋予张轸的任务为：“指挥腊戍、昔卜及腊戍南方现有各部暨马维骥新29师之后续部队，以保障曼德勒方面我主力军之左侧背及畹町方面我国境线之安全为目的，首应迟滞敌人于腊戍南方较远之地。纵不得已，亦须固守昔卜、腊戍。待新29师全部到达，即与第200师及第6军协力击破突进之敌（此时第200师在棠吉准备东进，第6军亦奉令由景栋第93师抽调两团向雷列姆开进中）；万一昔卜、腊戍均不守，则应以一部沿昔卜—曼德勒道，以主力沿滇缅公路分别逐次抵抗，以换取我主力军行动自由，为国内部队巩固滇西赢得充裕时间。”

基于上述指示，张轸于晨6时在腊戍新军部对其所属各部下达作战命令：

一、敌约一联队，附有装甲车及炮兵，经和榜、雷列姆有深入扰我腊戍、昔卜之企图，现向我前进中。

二、军以决战防御之目的，分于腊戍、昔卜两地占领阵地，拒止敌人，以待后续部队到达后，转移攻势。

三、新编第28师（欠第83团及第84团之六个连）附战车防御炮一连，固守昔卜，布防于美星子及孟崖、曼旁之线，与军部确取联络。

四、特务营附搜索营之一连及战车防御炮营（欠一连），受参谋长（张勋亭）之指挥，在腊戍南郊布防。

五、工兵营派爆破班五组，受工兵指挥部申指挥官指挥，分别爆破前方各桥梁，但点火时应听刘师长（刘伯龙）之命令。

六、搜索营（欠一连）、工兵营（欠五组爆破班）在腊戍铁桥以北地区从速构筑工事待命。

七、通信营以军部为基点，构成通信网，并以无线电与各师取得联络。

八、辎重兵团派士兵400名，由崔、官二营长率领，赴腊戍前方破坏通敌之要道，候命撤退；其余择地开设弹药粮秣交付所，以行补给。

九、野战第一医院在腊戍开设，第二医院在贵概开设，收容伤病官兵。

当日，新28师第84团主力已由曼德勒开至昔卜，但忽闻第83团，第84团第3营及第1营第3连、第2营第5连于25日被罗卓英抑留曼德勒。忽然逢此变故，师长刘伯龙因后续兵力不济，且全师三个团在曼德勒、昔卜、腊戍一线分散部署，焦急万分。无奈，仍于18时征集到汽车七八辆，分批将第84团向南孟附近输送（昔卜距南孟约24公里，汽车往返一次需两小时半至三小时），同时依地图向第84团团长薛建仁指示阵地概略位置，令该团到达后迅即布防。22时，该师直属部队通信连、工兵连、特务连、卫生队、输送连亦由曼德勒开到昔卜，刘伯龙即令各部连夜徒步向南孟附近开进。

但对新28师主力之行动，林蔚在其报告中冷淡地指出，“（刘伯龙）所领受的任务，系以眉苗、曼德勒为后方，以掩护曼德勒之左侧背，而非参加腊戍防卫战”。虽然罗卓英在给刘伯龙的电令中，宣称新28师是以“掩护腊戍要地”为目的，但半途中突然抑留了一半兵力，难怪令林蔚不满。罗卓英如此作为，显然仍着眼于能实施曼德勒会战，要在中路控制后备兵力；而林蔚敢于行“权宜处置”调兵布防腊戍，首先是落实蒋介石“腊戍应有紧急处置”的指示，其次也是对实施曼德勒会战不抱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