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两龙纹衍生龙星纹（4）

4.纵向叠加的月形龙星纹：所谓“垂鳞纹”

脱离龙身的月形龙星纹，除了横向连续，还可以纵向叠加，旧称“垂鳞纹”。

马承源等学者已经发现龙星纹来自龙身，但是误以为用于标示龙身“鳞片”，于是把横向连续的龙星纹误称为“鳞带纹”，把纵向叠加的龙星纹误称为“垂鳞纹”。其实龙星纹并非龙鳞纹，蟒皮纹才是龙鳞纹。两种纹样经常同见一器，不可能都是“龙鳞纹”，只可能其中之一是“龙鳞纹”。

殷墟侯家庄1001号大墓出土的商代晚期骨匕，两面均刻卷尾龙：正面是龙身有火形龙星纹的天盘龙，所以上配顺时针旋转的天盘斗形龙；反面是龙身有龙鳞纹的地盘龙，所以上配逆时针旋转的地盘斗形龙。卷尾龙、斗形龙组合，标示“北斗七星，杓携龙角”。

殷墟小屯采集的商代晚期龙纹石磬，龙身前部是一个火形龙星纹，领衔其后的一组龙鳞纹。

河南鹿邑太清宫长子口出土的西周早期骨匕，刻有一条卷尾龙：龙首之下是两个火形龙星纹，领衔其后的一组龙鳞纹。

龙鳞纹也可以成为脱离龙身的独立纹样，旧称“雷纹”或“乳钉雷纹”，均属错误命名。

综上所言，“垂鳞纹”并非纵向叠加的龙鳞纹，而是纵向叠加的月形龙星纹。真正的龙鳞纹是蟒皮纹，也可以成为脱离龙身的独立纹样，用于象征地盘龙。

5.心形龙星纹的独立纹样之一：所谓“卷云纹”

脱离龙身的心形龙星纹，除了与月形龙星纹、火形龙星纹交错组合为“重环纹”，又衍生出另一种独立纹样，旧称“卷云纹”。心形龙星纹首先见于龙身，然后见于龙神纹、“饕餮纹”，最后成为脱离龙身的独立纹样，旧称“卷云纹”。

山形龙星纹衍生的所谓“卷云纹”，心形龙星纹衍生的所谓“卷云纹”，或许确有可能因为“云从龙，风从虎”，而被古人移用为卷云纹，但是纹样源头均为龙星纹。

6.心形龙星纹的独立纹样之二：所谓“谷纹”

心形龙星纹衍生的所谓“卷云纹”，又衍生出另一种独立纹样。旧称“谷纹”，实为错误命名。

“卷云纹”衍生“谷纹”的过程，见于春秋战国的大量龙形玉珩：

河北邯郸百家村战国墓出土的龙形玉珩，旧称“卷云纹”，实为心形龙星纹。

湖北随州战国曾侯乙墓出土的龙形玉珩，河北平山战国中山王墓出土的龙形玉珩，主要是所谓“卷云纹”，少量是所谓“谷纹”，区别是前者纹样全都独立，后者纹样互相纠缠。

山西太原金胜村春秋晚期赵简子墓出土的龙形玉珩，主要是所谓“谷纹”，少量是所谓“卷云纹”。

“卷云纹”衍生“谷纹”的过程，又见于春秋战国的所谓“谷纹玉璧”：

江苏无锡鸿山春秋越王墓出土的“谷纹玉璧”，陕西长武亭口乡樊罗村战国墓出土的“谷纹玉璧”，全是所谓“卷云纹”，只是前者纹样较大，后者纹样较小。

山西长子牛家坡战国墓出土的“谷纹玉璧”，河南洛阳金村战国墓出土的“谷纹玉璧”，全是所谓“谷纹”，只是前者纹样较大，后者纹样较小。

由此可见，所谓“谷纹”实为所谓“卷云纹”的衍生纹样。

商周铜器只有所谓“卷云纹”，没有所谓“谷纹”。长期误称的所谓“谷纹”，不见于商周铜器，仅见于春秋战国玉器，主要见于所谓“谷纹玉璧”。

然而先秦文献没有“谷纹玉璧”之名，仅有“谷璧”之名，见于《周礼·春官·大宗伯》所言西周赐瑞制度：

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

黄帝族天子拥有天下，昆仑台设于京城，上有圭表，所以天子手执象征圭表的镇圭，长度一尺二寸，对应十二月，象征天子“执天命”。其名“镇圭”，意为拥有镇压天下、征伐诸侯的绝对权力。

黄帝族公爵、侯爵、伯爵是既有封爵又有封国的诸侯，有国必有社，有社必有象征圭表的社木，所以赐予象征圭表的“命圭”，拥有镇抚一方的相对权力。长度递减，公爵的桓圭九寸，侯爵的信圭、伯爵的躬圭均为七寸。

黄帝族子爵、男爵是仅有封爵没有封国的贵族，无国则无社，亦无象征圭表的社木，所以不能赐予玉圭，只能赐予象征天道循环的“命璧”。尺寸又减，子爵的谷璧、男爵的蒲璧均为五寸。

西周赐予子爵的谷璧，上刻心形龙星纹，初义当指受赐者是黄帝族的龙子龙孙。子爵又分细微等第，所以或刻完整的心形龙星纹，或刻半个心形龙星纹，统称“谷璧”。

赐予公爵的桓圭之“桓”，训威武；赐予侯爵的信圭之“信”，训诚信；赐予伯爵的躬圭之“躬”，训谦逊：均非纹样之名。因此赐予子爵的谷璧之“谷”，训赐谷，亦非纹样之名。因为子爵虽无封地，却有食邑，不治其地，仅食其谷。同理，赐予男爵的蒲璧之“蒲”，亦非纹样之名。所以“谷璧”不能理解为“谷纹玉璧”，“谷璧”的纹样不能命名为“谷纹”。

山西太原金胜村赵简子墓、湖北荆州熊家冢战国墓、湖北随州战国曾侯乙墓出土的玉龙，均刻心形龙星纹，边缘处不能刻完整的心形龙星纹，只能刻半个心形龙星纹。半个心形龙星纹仍非“谷纹”，仍是心形龙星纹。

陕西西安西郊汉墓出土青龙宝剑的玉剑首，再次揭示了两种纹样的相关性：圆心的菱形帝星纹，标示帝星；内圈四维的四个心形龙星纹，标示四季苍龙七宿。外圈的大量半个心形龙星纹，标示无数繁星，与湖北襄阳王坡东周秦汉墓出土谷璧的纹样全同。可见直到汉代，玉匠们仍然遵循上古以降的天文传统，从未认为半个心形龙星纹是所谓“谷纹”。

综上所言，“谷璧”之“谷”训赐谷，并非纹样之名。谷璧上的纹样并非谷粒的形状，而是心形龙星纹或半个心形龙星纹，意为受赐谷璧的贵族是龙子龙孙。“谷纹”和“谷纹玉璧”是误读元典、望形生义的错误命名。

7.脱离龙身的独立龙星纹：等价于龙纹

上文多次言及：脱离龙身的独立龙星纹及其衍生纹样等价于龙纹。比如顺时针旋转、逆时针旋转的重环纹，等价于顺时针旋转的天盘龙、逆时针旋转的地盘龙，象征苍龙七宿。再如波带纹中的龙星纹等价于龙纹，象征宗祖所乘之龙。本节再补三组图例，论证脱离龙身的独立龙星纹及其衍生纹样等价于龙纹，并非没有精确内涵的装饰纹样和几何纹样。

其一，山形龙星纹等价于龙纹。

战国四龙铜镜，四维是四条龙纹；秦、汉四龙星纹瓦当，四维是四个山形龙星纹：两者同构，内涵等价，都是标示苍龙七宿的四季位置，因为四维是阴阳合历的四季起点：立春、立夏、立秋、立冬。

可见山形龙星纹等价于龙纹。仅因秦、汉瓦当不能制作战国铜镜的复杂图案，遂以山形龙星纹代替龙纹。

其二，三种龙星纹构成的重环纹等价于龙纹。

常见于商周铜器腹部的“饕餮纹”，是“天帝乘两龙巡天”的完整版：中间是鼻祖纹天帝，左右是宗祖纹两龙。

常见于商周铜器耳部的简化“饕餮纹”，是“天帝乘两龙巡天”的简化版，或是鼻祖纹加两龙纹，或是省略鼻祖纹，仅有两龙纹。

常见于商周铜器耳部的三种重环纹，是“天帝乘两龙巡天”的极简版：中间是等价于鼻祖纹的天枢纹，左右是等价于两龙纹的重环纹。

其三，心形龙星纹构成的卷云纹等价于龙纹。

西周编钟的下端，常有两龙纹。因为编钟是祭天万舞的伴奏乐器，而“天帝乘两龙巡天”是祭天万舞的基本舞姿，所以编钟纹样直接反映了万舞舞姿。

有些西周编钟，或是器型较小，或是规格较低，改用两组心形龙星纹构成的双卷云纹，代替两龙纹。设计者甚至担心观者不知双卷云纹等价于两龙纹，于是一面的双卷云纹旁边加铸一个龙纹，另一面是不加铸龙纹的双卷云纹。

诸多例证充分证明，脱离龙身的龙星纹四大图式及其衍生纹样，尽管没有龙首、龙身、龙角、龙目、龙鼻、龙耳、龙嘴、龙爪，仍然等价于龙纹，仍然具有龙纹的天文历法宗教神话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