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治湔良策（1）

回到成都，夜静深思。

连日奔波后，文翁从十余日的抢险救灾中，明确了两个事实。其一，李冰治水成功，二江环抱成都，两岸良田美土相属，灌溉沟渠纵横，竹林农舍点缀其间，好一派繁荣富足的风光。但是，这只是蜀郡的一部分，一小部分而已。蜀郡治下有成都、广都、江源、临邛、郫县、繁县、广柔、蚕陵、湔氐、绵虒、汶江等县。“二江”两岸水旱从人，不知饥馑，不等于其他地方也如此。总的来看，蜀郡仍然是偏僻的经济文化落后的地方。“富民”的目标尚未完全达到。其二，驻足关口，成都平原北面的湔江流域，既不在都江堰灌区之内，也没有经过有效治理，是一大片空白区域。这儿旱涝不定，民生艰难；下游州县众多，影响甚大，亟待治理。如果一鼓作气，趁着抢险救灾的气势，治理湔江流域，有可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文翁没有犹豫，立刻采取行动，拉了水曹掾史，跋山涉水，对湔江流域做详尽的考察。

龙门山脉是岷江与沱江的分水岭，而湔江是沱江的支流之一。

湔江，古称北江。《山海经》云：“北江出曼山”。曼山，今彭州太子城。即湔江从龙门山脉太子城峰西南出发，在巍峨的群山之间曲折回环，穿山而下。其干流白水河与湔江的另一条支流白鹿河，在三岔河口交汇，然后流向东南，在中低山区中行进。一路之上，河谷狭窄，岩坡陡峻，水流湍急，飞流溅沫，涛声震耳，经过新兴镇之后直达关口。这一带便是湔江河谷，史称“两河流域”。蜀王鱼凫“田于湔山”之湔山，即起于新兴镇的阳平山。

龙门山脉不仅常常暴发山洪，导致湔江、白鹿河下游河水泛滥，沿河居民粮食绝收，而且经常发生地震以及泥石流，岩石压断湔江河床，致使断流成灾。更严重的是，一旦壅塞无法排泄，就会导致“蜀水不流，蜀地潴水”，形成一个巨大的堰塞湖，“悬浮”在成都平原的“天灵盖”之上。

湔江的出山之处，牛心山、寿阳山隔江对峙，气势雄伟，状如门阙，故称为“关口”。关口以北，崇山峻岭；关口以南，则是一马平川。湔江进入平原之后，河道突然展开，水流突然变缓，水中挟带着的大量砂石淤积下来，造成砂砾石河床。下游不远处便是繁县，再以下则是新都、什邡、广汉、青白江等地域。

湔江流域，必须治理才能于民有利，这就是文翁考察后的判断。

返回成都郡府，文翁召集官员议事。水曹掾史向大家报告考察所得。官员们一致支持文翁的主张，认为应该不失时机地治理湔江，以此为突破口，打开治蜀的新局面。趁热打铁，文翁命令水曹掾史立即开始制订治湔方案。

第二年春天，春耕时节，繁县县令在野鸭子河畔设宴，感谢文翁、水曹掾史，并祈求年年有个好收成。文翁带着水曹掾史应邀前往，趁机对湔江下游的九条河进行考察。

这九条河全在关口以下，成扇形展开，散流在广阔的成都平原北部。最北边的野鸭子河为湔江下游的主流，水量相对充沛。但是，岷江是正流，湔江只是沱江的一条支流而已。湔江流域面积和积雨面积都比岷江小得多，湔江的水流量远远比不上岷江。关口以上，湔江的中游地区，即白水河与白鹿河流经的所谓“两河流域”，古蜀人在此经营过许多年，农耕发展较好，用水不少。因此关口以下的九条河中有的河水流量不够充足，尤其是最南边的清白江，冬春之际有断流之虞，不时发生农人争水的情况。

文翁站在野鸭子河的河滩上，对河中成群结队的野鸭子视而不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员来办。入夏不久，水曹掾史呈上了治理湔江的

总体规划。水曹掾史是下了功夫的。他把湔江治理分成三部分。对中上游以河道清淤为主，辅以对泥石流易发地区两岸山体的整治；对下游则以完善灌溉沟渠为主，辅以河道清淤，保证水流畅通；而关口则为工程的关键节点，在此建渠首，筑堰，调控下游九条河的水量，以期涓滴归田、水尽其用。不仅如此，水曹掾史还对工程量和木石材料的使用量做了概算。这样的规划不可谓不详尽，但是呈送到文郡守的公案上之后，却没有了动静。

其实，文翁已经把规划读了多遍。第一遍读过面有喜色。第二遍读过，面色竟然渐渐凝重起来，于是去读有关都江堰的简策，去翻阅有关古蜀国的典籍，然后便是反复地读《春秋》和《尚书》。夜深人静，城区灯火一盏一盏相继熄灭，郡衙里却有一灯独明，灯前是冥思苦想的太守。读第三遍规划的时候，文翁眉宇间的皱结似乎舒展了一些，但是此后文翁却置规划于案，快一个月了，却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