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灵犀·温柔自有万钧之力（4）

你和阳光都在

徐志摩的一片痴心，打动了泰戈尔。在来华访问期间，泰戈尔多次探询林徽因的想法，希望他们能够修成正果。

但泰戈尔也明白，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世人眼里再相配的佳人，敌不过佳人已心有所属。

在这一对年轻人身上，泰戈尔既感到青春的美好，又感到些许遗憾。为此，他作了一首诗：

天空的蔚蓝，

爱上了大地的碧绿，

他们之间的微风叹了声，“哎！”

那年5月8日，泰戈尔在中国过的生日，新月社为他举办了生日宴会。参加宴会的都是当时的文化名流，泰戈尔收到许多珍贵又极富文化气息的生日贺礼。也就是在那一天，梁启超送给了泰戈尔一个中文名字——竺震旦。

宴会上，大家为泰戈尔演出了一场戏剧，正是泰戈尔所著的《齐德拉》。林徽因化身为剧中的女主人公齐德拉，徐志摩化身为剧中的爱神。爱神从天而降，盗来天上的美酒送给美丽的齐德拉。

这个故事取自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的情节：齐德拉是马尼浦国王的女儿，生来不美。在马尼浦王系中，代代都有一个男孩传宗接代，但齐德拉是他的父亲齐德拉瓦哈那唯一的女儿，因而被父亲当成儿子来培养，立为储君。

邻国的王子阿顺那在还苦行誓愿的路上，来到了马尼浦。一天，王子在山林中坐禅时睡着了，被上山行猎的齐德拉唤醒，并一见钟情。齐德拉生平第一次感到，她长得不美是最大的缺憾，失望的齐德拉便向爱神祈祷，请求爱神赐予她青春的美貌，哪怕只有一天也好。爱神被齐德拉的诚心感动了，答应赐予她一年的美貌，齐德拉一变而成为如花似玉的美人，赢得了王子的爱，并与其结为夫妇。可王子表示敬慕那个平定了盗贼的女英雄齐德拉，而他不知他的妻子就是这位公主。于是，齐德拉请求爱神收回她的美貌，在丈夫面前显露出她本来的面貌。

在这幕戏的最后，爱神帮助齐德拉达成了心愿，齐德拉与王子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无论戏内戏外，徐志摩仿佛都注定要扮演那个成全林徽因的角色，成全她的幸福，却在自己心中种下了荒芜。

当舞台的灯光亮起，齐德拉如莲花一般站在中央，清丽的脸庞好似一轮新月。所有的观众都被她的美打动了。剧终之后，泰戈尔走上台去拥抱这位美丽的中国少女，赞不绝口地说：“马尼浦国王的女儿，你的美丽和智慧并不是借来的，是爱神早已给你的馈赠，不只是让你拥有一天、一年，而是伴随你的终生，你因此而放射出光辉。”

台上的徐志摩，已分不清是戏还是现实，看不清是爱还是感动。那台词究竟是戏文还是真心？那故事究竟是演给台下的人看，还是唱给台上的自己听？戏中人演得动了情，打动了他的是此刻的故事，还是回忆里的曾经呢？

精彩的戏剧呈现，需要每个演员的全情投入。台上的两个演员，一个已分不清戏与人生，另一个又何尝不是已悄然入戏呢？在她心中，他永远都是那个极富感染力的诗人。

那段日子对徐志摩而言是快乐的，因为在陪伴泰戈尔的契机下，他们时常聚在一起，如老友般谈着天。

奈何欢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泰戈尔不会在中国停留太久。于他而言，这里的一切尽管欢乐，却仍旧是一段离家的旅程，他仍然要回到他的家乡，即便这里的人已如同亲朋。

作为忘年之交，徐志摩与泰戈尔一同离开，直到将他送回自己的祖国。林徽因则留在北平，因为几天后，她便要同梁思成一起去美国留学。

梁思成才是能够与她一同实现人生理想的人。在与徐志摩相处的日子里，总是徐志摩在说，而她在听，而在梁思成的身旁时，他们是在互相倾诉、互相倾听。他们是知己，是向着同一个目标奋斗的同路人。

得知林徽因和梁思成要一起出国学习，徐志摩像是心中被重重地砸了一锤。在这短短的共同为泰戈尔做翻译的日子里，他并不是没有过希望，甚至当她对着他笑，对着他流露出满满的欣赏时，他觉得，仿佛她已经回到了他身边。他们是如此相配，怎么可以错过彼此？

徐志摩本就充斥着许许多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活得太理想主义，也太浪漫主义，他看待世间的一切仿佛都是蒙着雾的，透过层层迷雾，看到的都是美好朦胧的东西。

林徽因的离开再次刺痛了他。他仿佛做了一场梦，而这梦顷刻就醒来了。

那一天，当徐志摩陪同泰戈尔坐上离开的火车时，林徽因与其他人一同来送行。当火车缓缓驶出站台，徐志摩知道，这并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告别，而是一次几乎再难相遇的离别。他也清楚，使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变得遥远的，并不是这辆火车，而是他们人生中渐行渐远的奋斗方向。

徐志摩心如刀绞，他拿起笔，在悲伤之下只能用笔和纸倾诉自己此刻的心情。

我真不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话，我已经好几次提起笔来想写，但是每次总是写不成篇。这两日我的头脑只是昏沉沉的，开着眼闭着眼都只见是大前晚模糊的凄清月色，照着我们不愿意的车辆，迟迟地向荒野里退缩。离别！怎么能叫人相信？我想着了就要发疯，这么多的丝，谁能割得断？我的眼前又黑了！

写完这段话，他的脸上已经全是泪水。他想冲下火车，将这封信递到林徽因手中，却被泰戈尔的秘书恩厚之拦了下来。疯狂终究是徒劳，抛出所有真情，留下的不过是狼狈不堪的自己。

当徐志摩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应当对恩厚之的阻拦心存感激，因为若非被阻拦，他便会遭到更多的拒绝。她的离开已是必然，他又如何能阻止呢？

徐志摩又何尝知道，看着火车的离开，林徽因也未尝不是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