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遗憾·婚姻里的不成熟少女（4）

万千别恨无人言

多少前尘成噩梦，五载哀欢，匆匆永诀，天道复奚论，欲死未能因母老。

万千别恨向谁言，一身愁病，渺渺离魂，人间应不久，遗文编就答君心。

这是徐志摩去世时陆小曼写给他的挽联。

徐志摩去世后，陆小曼才从过去奢华腐烂的生活中清醒过来，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原来徐志摩那么爱她，原来徐志摩承担了那么多责任，付出了那么多辛苦。可是，一切都悔之晚矣。

在徐志摩去世一个月后，陆小曼写下了凄婉哀怨的长篇悼文《哭摩》——

我深信世界上怕没有可以描写得出我现在心中如何悲痛的一支笔，不要说我自己这支轻易也不能动的一支。可是除此我更无可以泄我满怀伤怨的心的机会了，我希望摩的灵魂也来帮我一帮，苍天给我这一霹雳直打得我满身麻木得连哭都哭不出，浑身只是一阵阵地麻木。几日的昏沉直到今天才醒过来，知道你是真的与我永别了。摩！漫说是你，就怕是苍天也不能知道我现在心中是如何的疼痛，如何的悲伤！从前听人说起“心痛”，我老笑他们虚伪，我想人的心怎会觉得痛，这不过说说好听而已，谁知道我今天才真的尝着这一阵阵心中绞痛似的味儿了……

通篇看下来，是陆小曼的后悔和无助，检讨自己婚后的种种过错……但对于已经去往天堂的徐志摩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她已幡然醒悟，徐志摩对她是那么好，一直迁就着她，一直辛苦赚钱供她开销。

陆小曼也终于明白，自己活得多么狭隘，多么任性。过去的她，又是多么自以为是。

陆小曼说：

我现在很决心地答应你，从此再不张着眼睛做梦躺在床上乱讲，病魔也得最后与它决斗一下，不是它生便是我倒，我一定做一个你一向希望我所能成的一种人，我决心做人，我决心做一点认真的事业……

徐志摩的离开，让陆小曼下定决心，不再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

有人说：“徐志摩突然罹难，陆小曼犹遭当头棒喝，猛然惊觉。短暂地消沉之后，她一改从前喜欢热闹繁华的天性，缁衣素服，闭门不出。她开始反省，反省她嫁给徐志摩的这几年，志摩对她的倾情付出。她恨以前的自己，恨自己的任性和自私，恨她只顾自己舒适安逸，却不知志摩因为爱她，才一直风尘仆仆地负重前行。”

自从徐志摩死后，陆小曼确实改变了。

陈定山在《春申旧闻》中说：

自摩去世后，她素服终身，从不看见她去游宴场所一次。

王映霞也回忆说：

他飞升以来，小曼素服终身，我从未见到她穿过一袭有红色的旗袍，而且闭门不出，谢绝一切比较阔气的宾客，也没有到舞厅去跳过一次舞……

在陆小曼的卧室里，悬挂着一张徐志摩的大幅遗像，每隔几天，她就会买一束新鲜的花摆在遗像前。

爱意变成了悔意，这是让人伤感的事情。那盏熄灭的灯，再也没有开启的可能，所有的遐想，永远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徐志摩离开了，带着陆小曼的任性妄为、自以为是，以及那过往的浪漫岁月，永远地离开了。

徐志摩的离开，让陆小曼的人生跌落到了谷底。

面对失意的人生，她未做一丝辩解。她不想再辜负徐志摩的深情，一改之前贪恋浮华的姿态，以表达她心中的愧疚。

如同在那篇《哭摩》中所写：

我现在不顾一切往着这满是荆棘的道路上走去，去寻一点真实的发展，你不是常怨我跟你几年没有受着一些你的诗意的陶熔么？我也实在惭愧，真也辜负你一片至诚的心了。我本来一百个放心，以为有你永久在我身边，还怕将来没有一个成功么？

谁知现在我只得独自奋斗，再不能得你一些相助了，可是我若能单独撞出一条光明的大路，也不负你爱我的心了，愿你的灵魂在冥冥中给我一点勇气，让我在这生命的道上不感受到孤立的恐慌……我此后决不再病，我只叫我的心从此麻木，不再问世界有恋情，人们有欢娱。我早打发我的心，我的灵魂去追随你的左右，像一朵水莲花拥扶着你往白云深处去缭绕，决不回头偷看尘间的作为，留下我的躯壳同生命来奋斗。

志摩走了，陆小曼变成了沧海中的一叶孤舟，在孤独与黑暗之中，她漂漂荡荡，不知道去往哪里。

她是幸运的，在最黑暗的那段人生路程里，还有三两好友陪伴在她的左右。

摒弃浮华，活在当下，陆小曼此时或许只想守着徐志摩和她之间的那份爱情度过余生。

陆小曼说：“我和徐志摩的爱情得不到世人的认可，我追求的现世安稳也未有过，但我从不在意世人如何评价我。”

王亦令在《忆陆小曼》一文中说：“凡是认识陆小曼的人，几乎异口同声称赞她宅心忠厚、待朋友热情、讲究义气。甚至有人作出这样的评论：男人中有梅兰芳，女人中有陆小曼，都是人缘极好，只要见过其面的人，无不被其真诚相待所感动。她绝不虚情假意敷衍他人，而是出于一片赤子之心。”

由此可以看出，陆小曼之所以很受欢迎，不光是她的外在吸引人，她的内在也同样令人钦佩。与人相处时，她待人真诚，会替别人考虑，让人觉得轻松自在。

只是这世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好像所有人、所有事都成了她生命中的过眼云烟，再不似从前。

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是梳着长头发、画着精致妆容的陆小曼却恍了神。如今，不管她怎么装扮，爱人都回不来了，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岁月带走了徐志摩，也在不经意间改变了陆小曼。

徐志摩走了，陆小曼心底的那份情感，再也没有寄托的地方，即便有友人的陪伴，这汹涌而来的孤苦还是让她的生活充满了苦涩。

斯人已去，就应该学会放手，可陆小曼做不到，在她的心里，充满了对亡人沉痛的追悼和对过去二人幸福生活的回忆。

时光可以温柔如水，也可以如刀锋般凛冽，但无论现实如何残忍，陆小曼的人生都得继续下去。身边没有了最爱的人，陆小曼把全部的心思都寄托在了绘画上，仿佛只有在拿起画笔的时候，她才觉得重新找到了自己，让她的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

振作起来的陆小曼，注定会以新的方式散发人生的光芒。

不经意间，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把人拉到过去。那些爱恨和得失，都已经远去。人要努力往前走，按照自己的内心，去追寻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