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惑·爱在错误的时间点燃（7）

看着陆小曼如此悲伤难过，徐志摩非常心疼。当天晚上，徐志摩失眠了，半夜起来，给陆小曼写了封信。在信里，他说：

我的肝肠寸寸地断了，我现在不愿别的，只愿伴着你一同吃苦。你不是已经答应做我永久的同伴了吗？我再不能放松你，我的心肝，你是我的，你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成就，你是我的命，我的诗；你完全是我的，一个个细胞都是我的。你要说半个不字，叫天雷打死我完事。

对于陆小曼和徐志摩来说，这一次的别离，几乎要了他们各自半条命。尤其是在北京火车站送别的时候，看着乘载着徐志摩的火车徐徐向前，陆小曼的心都要碎了。

火车向前缓缓而行的时候，去送行的朋友都挥手跟徐志摩道别。徐志摩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跟大家挥手告别，做了一个亲吻的姿势。

此时，王赓也在一旁，陆小曼不敢点头回应，只能默默地看着徐志摩渐渐消失的身影。火车的汽笛声，慢慢变得小了，陆小曼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此时，她还不能把自己痛苦的情绪表达出来，因为不想让王赓察觉出异样。

陆小曼在自己的日记里这样记录那一天：

“昨天摩出国，我本不想去车站送他，可是又不能不去，在人群中又不能流露出十分难受的样子，还只是笑嘻嘻地谈话，恍惚满不在意似的。

“在许多人的目光之下，又不能容我们单独地讲几句话。这时候我又感觉到假的可恶，为什么要顾虑这许多？为什么不能要说什么就说什么呢？我几次想离开众人，过去说几句真话，可是说来也惭愧，平时的决心和勇气不知都往哪里跑了，只会泪汪汪地看着他，连话都说不出口来。

“自己急得骂我自己，再不过去说话，车可要开了；那时我却盼望他能过来带我走出众人眼光之下，说几句最后的话，谁知他也是一样的没有勇气。

“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只对着我发怔，我明知道他要安慰我，要我知道他为什么才弃我远去，他有许多许多的真话、真的意思，都让社会的假给碰回去了，便只好看大家用假话来敷衍。

“那时他还走过来握我的手，我也只能苦笑着对他说‘一路顺风’。我低头不敢向他看，也不敢向别人看，一直到车开，我还看见他站在车头上向我们送手吻……”

在回家的路上，陆小曼眼眶红红的，一双眼睛毫无生气。

回到家里后，陆小曼十分难过，送走了自己的爱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心里空落落的。她翻出徐志摩写给自己的信和日记，看着那些熟悉的话语，想起那些过往，文字在信纸上翻腾，过往的一切瞬间变得清晰起来，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龙龙：

我的肝肠寸寸地断了，今晚再不好好地给你一封信，再不把我的心给你看，我就不配爱你，就不配受你的爱。我的小龙呀，这实在是太难受了，我现在不愿别的，只愿我伴着你一同吃苦——你方才心头一阵阵地绞痛，我在旁边只是咬紧牙关闭着眼替你熬着。龙呀，让你血液里的讨命鬼来找着我吧，叫我眼看你这样生生的受罪，我什么意念都变了灰了！你吃现鲜鲜的苦是真的，叫我怨谁去？

方才你接连了叫着：“我不是醉，只是难受，只是心里苦。”你那话一出，像是钢铁锥子刺着我的心：愤，慨，恨，急的各种情绪就像潮水似地涌上了心头。那时我就觉得什么都不怕，勇气像天一般的高，只要你一句话出口，什么事我都干！为你我抛弃了一切，只是本分；为你，我，还顾得什么性命与名誉？——真的假如你方才说出了一半句着边际着颜色的话，此刻你我的命运早已变定了方向都难说哩！

我在十几个钟头内就要走了，丢开你走了，你怨我忍心不是？我也自认我这回不得不硬一硬心肠，你也明白我这回去是我精神的与知识的“散拿吐瑾”，我受益就是你受益，我此去得加倍地用心，你在这时期内也得加倍地奋斗。我信你的勇气，这回就是你试验，实证你勇气的机会。我人虽走，我的心不离开你；要知道在我与你的中间有的是无形的精神线，彼此的悲欢喜怒此后是相通的，你信不信？我再也不必嘱咐，你已经有了努力方向，我预知你一定成功。你这回冲锋上去，死了也是成功，有我在这里，阿龙，放大胆子上前去吧！彼此不要辜负了，再会！

摩 3月10日早3时

虽然夜已深，陆小曼却难以入眠。恋人远走，世俗的压力，都需要她独自去对抗。

王赓忍不住问道：“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有什么好哭的。”也许，此时王赓是知道问题的答案的，但他选择了装傻，因为这样他才不会失去陆小曼。

徐志摩离开后的第一天，陆小曼和她的母亲去了广济寺。佛家之地，多么清静，可是，这也不能安慰陆小曼那颗失落的心。

陆小曼在寺庙里待了很久，坐在台阶上不自觉地出神了。此时，她的心在徐志摩身上。

为什么人生会这样痛苦？为什么会爱而不得？她和徐志摩之间，是不是再也不会见面了？

陆小曼第一次感受到爱情的美好，这场爱情却要在现实中夭折了。

对于陆小曼来说，徐志摩是好友，是知己，是爱人，没有了他，自己的爱便无处安放，往后生命中的苦痛，要去找谁来倾诉？这一切，真实且悲伤。

从寺庙回来之后，陆小曼也想好好生活，可是，她的心里总是惦记着徐志摩。

夜里，她总是梦到徐志摩，梦到在火车站告别那天，她追着徐志摩乘坐的火车，追了好远好远……

徐志摩走后，陆小曼想起之前徐志摩曾给她布置过一项任务：双方用写日记的形式把离别后的感受写下来，让积郁在心里的痛苦和思念得到释放。

正是在那段时间里，陆小曼用写日记的方式，记录了那一段过往，将往事珍藏。这才有了后来的《小曼日记》和《爱眉小札》。

一年后，王赓离开东北，转入孙传芳的直系军队，曾先后担任五省联军总部参谋长、敌前炮兵司令、铁甲车司令等，直到后来孙传芳战败。

关于丈夫的一切，陆小曼都不关心。在她看来，两人的婚姻已经没有前路可走。面对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她只是无能为力，无法挣脱。

徐志摩的离开，并没有让陆小曼忘记他，而是都刻在了她的心底。

有人说，最好的爱情，时间、机缘、对象、地点，四个要素缺一不可。陆小曼和徐志摩之间，就差了时间和机缘。如果他们相遇得早一点，或许，他们的婚姻也能成为一段佳话。

这一段不被世人祝福的爱情，最后会何去何从？时间会给出所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