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2021年夏天，刘进走进了平均海拔四千五百米的西藏阿里地区，没有任何高山反应。他饱览了无比璀璨的星空，亲近了银镜般镶嵌在大地上的高原湖泊，还勇敢地爬到海拔五千五百米的一座雪山垭口。他还想往更高的地方爬，却被朋友劝阻了。他很满意，身体很忠实，配合了几十年的拼搏，还满足了他攀登的欲望。

刘进说：“人所站的位置，决定了他的眼界。不去阿里，就看不到那样美丽的星空！我只有一个业余爱好，那就是爬山。我曾两次浏览峨眉山，从山下报国寺一直爬上金顶，再从金顶下山，来回一百一十多公里。一路上观山望景，大汗淋漓。游览下来，吃得很香，睡得踏实，确实爽快。可惜啊，我平时没有机会爬山，只能尽量多走一些路。”

据麻醉科的同事观察，刘主任总是凌晨即起，早餐后步行五十分钟，到华西医院第一住院大楼排队，乘电梯上十楼麻醉科。他手腕上缠着的擦汗毛巾是他步行上班的标志。若是手腕上没有缠毛巾，他就不乘电梯，而是以矫健的步伐，一口气爬上十楼。

谈及捐出一个亿时，刘进说：“我今年六十六岁了。过去的六十六年，可以说头三十年还是非常艰苦的。后三十几年生活质量有了很大提高，我已经很满足了，再拿很多钱去过更好的退休生活，完全是浪费。三十岁之前，对于‘一分钱困死英雄汉’，我有很深的体会。读高二时，母亲去世，生活无着落，我得到每个月八元钱的助学金。八元钱，包括伙食和生活的一切开销，我必须一分一厘地精打细算。读大学，学费、书本费、伙食费全免，每月发两元零用钱。两元钱，要买牙膏、肥皂、铅笔、墨水等，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六十六年的人生经历，早已经让我懂得，金钱不是万能的东西，关键是掌握在谁手中，怎么用它，让钱值钱。读高中若是每月没有八元钱，读大学没有两元钱，怎么会有我这个麻醉医师？那时候，国家给的八元钱、两元钱，真是太值了！现在，遇上了新问题：‘规培生’要养家糊口，又要坚持临床，而国家补贴不足，老是让他们‘囊中羞涩’怎么行？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要让‘规培生’安心接受‘规培’，收入不能低于临床。他们没有了后顾之忧，一个个都成了优秀的麻醉医师，国家得到一批宝贵的人才，一个亿变成好多个亿，大大地升值了。”

而谈到成绩时，刘进总是很谨慎：

“我们的死亡率降到百万分之一，这是硬指标，应当算是世界先进水平。局部麻醉经典教材《外周神经阻滞与超声介入解剖》的作者阿德米尔·哈季奇是鼎鼎有名的麻醉医学权威，他在旧金山召开的美国麻醉学会年会上，观摩并体验了华西维思模第四代TEE模拟教学设备及超声解剖数字人后，高度评价道：‘华西团队展示的超声数字人特别适合超声引导下局部麻醉的解剖教学，其图像的实时性是最好的，且可用于提升围术期超声的教学能力和临床应用水平。’

“2023年，由我们麻醉科主办的全英文学术期刊《麻醉与围术期科学》即将创刊，它将是我们中国向世界展示麻醉学科成绩、促进交流的重要平台。只要我们紧紧盯住世界最先进的技术并不断超越自我，中国的麻醉医学肯定会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

刘进谈得有些兴奋。当谈到什么时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时，他的眼睛眯缝起来，这是他陷入沉思时的表情，很像一位悲天悯人的抒情诗人。他慢慢说道：“每天早上的大繁忙之后，一个个病人被推进了手术室，到了上午九点钟左右，听不到一点声音。在手术室的走廊，来来回回走一走，那种感觉啊，如何形容呢？”

顿时，刘进的眼前仿佛呈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在住院大楼，二十间手术室沿着长长的走廊一字排开。每一盏无影灯下，病人都在安详地深睡，外科医生在有条不紊地做着手术。仪表灯在闪烁，药液在滴流，麻醉医生分分秒秒监护着生命。每一间手术室门口，都亮起了“手术中”的指示灯。早晨的阳光，轻轻落在东窗，使长长的走廊温暖而明亮。

这正是刘进一天中闲暇的片刻，他独自徘徊在走廊上，享受这难得的宁静。他的脚步很轻，仿佛是在“麻醉云”中漫步；他缓缓而行，仿佛是在金顶之上观赏“众山小”的壮丽风景。

此刻，刘进突然爆发出激情，他说：“这是多少金钱也买不来的感觉：在手术室外的走廊，安安静静地走一走，我好享受，这真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