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绕了大半个地球

刘蓉和兰峰听张爷爷说美国地名时，相顾一笑。她们听出来了，张爷爷年轻时讲的是美式英语。

刘蓉听张爷爷说，当年赴美，要绕那么远的路，不禁感叹：“好恼火哟，坐几个月的船，遇到风浪晕头转向，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

张爷爷说：

“航校的学生，身体素质相当好，没有那么恼火。

“我们在昆明乘飞机，经驼峰航线飞到了印度的加尔各答，再乘火车去印度西部的孟买。当时，这一路都不安全。日本侵占越南后，向西扩张到印度洋海域，潜水艇在印度洋频繁活动，还有无孔不入的间谍在收集情报。我们出国时，行踪都是保密的。大家身着西装，打扮成学生或者商人模样。我们在孟买等船等了近两个月。

“这两个月，我们住在孟买的一个名叫‘巴加马荷’的大酒店，酒店有十几层高。两个学员住一个标间，房间里面有洗澡间、衣橱等。每天午休后有下午茶。服务员还会把牛奶和点心送到房间里。皮鞋放在门外，有人擦亮；换下的衣服放在洗衣袋里，有专人拿去洗好、熨好，然后一件件放在衣橱里，连领带每天都是熨烫好了的。晚餐时，按习俗要穿黑色晚礼服，几个人一桌。餐厅有音乐台，还配有乐队，客人可以随意点歌。一个大餐厅里数百人进餐，轻声说话，秩序井然，显得非常高雅。饭后还可以去舞厅跳舞。很遗憾，我们从未跳过舞，临时学，手忙脚乱，一些华侨女孩子笑我们笨拙……那两个月，虽说是享受了豪华生活，可内心深处，还是感到了沉重的压力。我们都明白，灯红酒绿，只是过眼烟云。前方等待我们的将是印度洋和大西洋的惊涛骇浪，以及空中的生死博弈。

“我们乘坐的是巴西号邮轮，邮轮有十几层楼高，排水量超四万吨。船上设施齐备，有图书馆、网球场、游泳池、舞厅、餐厅、医院、电影院等。乘客有两千多名，大多数是从中国以及其他太平洋沿岸国家撤离的美国和英国的传教士。这些传教士多数会讲中文，还会打麻将。邮轮横穿印度洋，经过炎热的赤道海域，遭遇过热带的暴风骤雨，二十多天后，经过白浪滔天的好望角，到达南非开普敦，靠岸加油加水，停留了两天多。

“从开普敦起航后，便进入大西洋。船员宣传说，在风平浪静的时候，邮轮航行平稳，每天应该在甲板上散步半个小时以上。我们学英语，看杂志，谈理想。有几天，遇上大风浪，船颠簸得很厉害，人在船上站立不稳，行走更是困难。我们都是在空中经历过各种摇摆的飞行员，但这样的颠簸也有些受不了。这种感觉就好像把人装在密闭的盒子里摇晃，相当难受，我们只好睡在床上。两天之后，又风平浪静了。清晨，看见太阳从东边的海平面升起，傍晚，又看着太阳从西边的海平面下去。船上的生活寂寞、单调、无聊。

“一天夜里，突然响起警报——发现了德国潜水艇。大家赶紧起床，带上救生圈，准备应急。船员对大家说道：‘如果敌船击伤邮轮，大家都要镇静，听指挥上救生船，不要乱。’我们也都做好了准备。约莫两小时后，我们听到隆隆的引擎声，有飞机在上空盘旋，是美国海军的飞机。待天亮时，邮轮停靠在百慕大群岛的港口，距离美国更近了。此后，天上有飞机护航，海上有军舰护航，航行两天之后，邮轮驶近纽约港。

“在战时，为预防敌舰袭击，港口附近一般都放置有鱼雷。进入港口要按照规定的安全航线航行，否则有可能会触碰鱼雷。巴西号邮轮在导航船的引导下进入港口，我们上岸后，通过了海关检查，然后乘坐美国红十字会和空军部门派来的专车，前往红十字招待所休息。休息之后，又乘车经过纽约的繁华大街。晚上即在中央火车站上车，前往空军基地。

“掰指头算，从孟买到纽约，海上航行了四十五天，若是从昆明登机时算起，我们经过五个月才到达纽约，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