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TIPTOP的离别宴

在童年的记忆中，有一首歌印象深刻，歌词是“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中朝人民力量大，打败了美国兵呀，全世界人民拍手笑，帝国主义害了怕呀……”

那时候，我和小伙伴们一说起志愿军叔叔的英勇，就浑身是劲。1952年最后一批洋人离开华西大学。当他们把行李装上车时，我们一群娃娃都有些木然，朦胧感到，他们的离开与朝鲜那场战争有很大关系。看到车上竟有洋娃娃向我们挥手告别，他们也跟着广播大声哼唱：“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

他们根本不晓得这首歌唱的是什么，一下子乐得我们捂着肚子笑。

从1950年到1952年3月，外国人陆续离开华西坝。每天放学经过小天竺街，不时会看见有狗狗蹲在TIPTOP餐厅的门口。

TIPTOP是当时成都南门一带唯一的西餐馆。抗战时期，五大学迁至华西坝，北方、江浙一带的师生大量涌入，小天竺原有的担担面、鸡丝抄手、山东大饼、锅盔等已经不能满足多种口味的需求。杨少荃的儿子杨先进与几个上海人、广州人出资，合办了一家西餐馆，取名“TIPTOP”。这家西餐馆做的西式食品非常独特，很好吃。尤其让人赞赏的是被称为“派”

的西式馅饼，样子与大小很像意大利的比萨饼。在面粉做的饼基上加上不同的原料，就成了不同的“派”了。有“苹果派”“柠檬派”“橘子派”等，色泽不同，味道各异。其中块头最大的是“俄国派”，它焦黄油亮，最令人垂涎。其面食有猪肝面、牛肉面、炸酱面，加上蔬菜，色、香、味俱佳，也很招人喜欢。

洋人要走了，许多告别宴就安排在TIPTOP.有时人满为患，主人就将狗狗拴在门口树下。我和小伙伴们放学时，只要看到街边树下拴有大狗小狗，就知道餐馆里又是生意兴隆得不得了。隔着玻璃窗，还能看到洋人们举杯痛饮，两眼闪着泪花。多年之后，我才懂得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此后，TIPTOP改名为“康服餐厅”。几年后，康服餐厅关门了。

曾经在餐厅外面等候主人的那些大狗小狗，最后只能分送给中国人家。比如，苏露松还记得她家的金毛犬就送给了他家的厨师赖祥福。还有一些狗狗，不适应新主人，乱蹿乱跑，到了荒野就很难逃脱死伤的厄运。

1952年秋天，广益坝人去楼空，野狗猛增，夜夜能听到狗狗痴望着寒星冷月发出的长一声短一声凄厉的嘶叫，呼唤着永远不能再见的主人。

有“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的阵阵欢歌，也有丧家之犬的声声哀嚎，这就是我童年时感受到的历史大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