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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从“苏琳”到“潘多拉”

一百、从“苏琳”到“潘多拉”

书名:枫落华西坝作者名:谭楷本章字数:2290更新时间:2024-05-28 14:57:42

受访者:陈大卫,陈普仪的儿子。

胡锦矗,大熊猫专家,西华师范大学教授。

从多伦多出发,一路向东,在古老的金斯顿市有一座著名的皇后大学。紧挨着皇后大学的,是一条花木繁茂的景观大道。大道一边是一栋栋别墅,一边是烟波浩渺的安大略湖。陈大卫的独栋别墅就坐落在一片盛开的鲜花丛中。

在多伦多拥有众多加拿大朋友的张维本博士,把我和本地华语电视台摄制组的记者带到陈大卫的家。

八十三岁的陈大卫,面色红润,精气神很足,把我们迎进家门。

走进家里,从大玻璃窗朝外望去,安大略湖上,鸥鸟低翔,帆影点点,随着天气或晴或阴,湖水也在变幻着色彩,一会儿金光闪烁,一会儿碧波似锦,好似一张活的油画镶嵌在家中,美极了。

回眸看看陈大卫家,如同到了中国——

大墙上,铺展着一件宽大的中式女上衣,粉绿色,缎面,挑花绣朵,做工精细。大卫说,这可能是清朝末年某位官太太的“礼服”。将一件古老“礼服”当作装饰画挂在墙上,实在是独出心裁。再看那落地灯,灯罩是用绘有皮影戏人物的羊皮绷成的。桌子上摆放着各色中国瓷器、小摆件,墙上挂的是彭州白鹿镇风光画,整个客厅散发出浓浓的中国味儿。

2015年10月17日,在华西加拿大学校聚会时,我曾与陈大卫见过一面。想不到我赠送给他的《熊猫课子图》已经装上镜框,挂在墙上。大卫指着画说:“这只熊猫妈妈在森林里教孩子如何爬树,让我想起妈妈在华西坝抚育我们长大,况且我们一家跟大熊猫很有缘分,这幅画,太有意思了。”

谈笑之中,他展示出父亲传下来的一大柜子中国瓷器,又搬出一摞摞老相册。

一枚20世纪30年代华西协合大学的三角形校徽,背后刻有“教职员NO.141”,可谓珍贵文物。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大卫夫人沏上一壶热茶,茶杯上水气氤氲。淡淡的水汽,让人想起那大熊猫生活的云雾缭绕着的山谷。

有关大熊猫,已经有太多的书刊重复着同样的故事。而陈大卫的父亲陈普仪在1938年夏天将一只名叫“潘多拉”的熊猫从成都运送到美国。那时,大卫才五岁。五岁的孩子与大熊猫一起横渡太平洋,肯定是独特的故事。

西方世界掀起“熊猫热”,是从“苏琳”亮相开始的。

1936年11月,美国服装设计师露丝·伊丽莎白·哈克尼斯继承丈夫遗志,成为把熊猫带到西方世界的第一人。

当年圣诞节,只让男士参加的纽约市探险俱乐部,像欢迎国家元首一样欢迎露丝和她怀中一只不到半岁的名叫“苏琳”的熊猫。

之后,社会名流纷纷前来探望“苏琳”。其中,有罗斯福总统的两个儿子:西奥多·罗斯福和克米特·罗斯福。1929年,他俩曾在四川越嶲县开枪猎杀过一只成年大熊猫,为芝加哥动物园提供了大熊猫标本。

西奥多抚着毛茸茸的“苏琳”,眼中充满怜爱。曾在中国猎杀过大熊猫的布鲁特·多兰、迪安·塞奇也围上来,希望能抱一抱“苏琳”。

“苏琳”像温驯的婴儿眨着黑黑的眼睛,安静地望着陌生人,两只圆圆的耳朵像两大朵黑绒花盛开在头顶,实在惹人爱怜。当记者问西奥多怀抱着“苏琳”的感觉时,他沉默良久才说:“如果要把这个小家伙当作我枪下的纪念品,那我宁可用我的小儿子来代替。”塞奇也脸贴“苏琳”,说:“人类的好奇心竟会引导犯罪,我再也不会射杀大熊猫了!”

1937年2月18日,“苏琳”终于在芝加哥动物园与望眼欲穿的美国公众见面了。第一天,就有五万多人挤进动物园。新闻界一致认为,自从爱尔兰作家萧伯纳访美以来,没有一个外国人的名字像“苏琳”那样轰动,引起如此规模的热潮。

“苏琳”所展示的熊猫之美震撼人心,加之西奥多·罗斯福的忏悔广为传播,此后,西方探险家再也没有向大熊猫举起过猎枪。

从1938年到1945年,那是抗日战争烽火连天的岁月。这期间先后有十五只大熊猫从深山老林来到花木繁茂的华西坝,多则七八月,少则三四月,逐渐适应了人工饲养环境后,再被送到美国和英国的动物园,这是“苏琳”引发的“熊猫热”的延续。同时,英美的动物专家也希望能让熊猫配对生崽,探索人工繁殖大熊猫的途径。

当时,按中美两国协议,华西协合大学的毕业生可以同时获得纽约州立大学的毕业证。1938年,渴望得到大熊猫的纽约动物园,通过纽约州立大学致信华西协合大学,表达了此意愿。

华西协合大学生物系系主任丁克生接手操办此事,不久就从都江堰得到一只毛茸茸的熊猫幼仔,起名“潘多拉”。

潘多拉是西方神话中魅力无限的女神,被认为是诸神赐予人类的礼物,将熊猫取名“潘多拉”,足见美国人对熊猫的狂热追捧。

那时,中国半壁江山被日寇侵占。出于安全与健康的考虑,丁克生决定让“潘多拉”安静地生活在华西坝,再择时送往美国。

于是,“潘多拉”在华西坝生活了三个多月。

又淘气又可爱的“潘多拉”经常在华西坝的大草坪上玩耍。华西加拿大学校的孩子一放学就来跟“潘多拉”亲密接触。你看它,懒懒地睡在地上,嚼着几片嫩竹叶,完全像个小赖皮;突然,它扭着胖胖的身体冲开人群,向着奶盆扑去。高兴时,连翻几个跟头,乐得人哈哈大笑;不高兴时,就趴在竹筐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有一天,“潘多拉”趁人不备,爬上了一棵树,又上了房顶。这可吓坏了丁克生教授!他四面招呼人,把大楼围起来,又是吼叫又是水果引诱,“潘多拉”就是不为所动。它玩累了,就趴在屋脊上呼呼大睡。几个建筑工人上了房顶,才将它抱下来。

华西坝的许多外国人都跟“潘多拉”合过影。

加拿大学校校长黄思礼,悄悄从丁克生那里将“潘多拉”“借”来,专门让它跟两个女儿——黄玛丽和她的姐姐安迪——一起合影。

黄玛丽回忆说:“‘潘多拉’太好玩了。”她和安迪与“潘多拉”合影的老照片保存了七十七年。

七十年之后的2008年,黄玛丽再次来到成都,在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抱着一只大熊猫幼崽亲切合影,高兴得潸然泪下;而安迪也在2010年的一次摄影展览会上,指着老照片,向中国小朋友们讲述当年有关大熊猫的故事。

与大熊猫交朋友,是”CS孩子”童年中最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