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从尿脬里取出了石头

嘉定与成都早年的情况差不了多少，医学传教士走到哪里，谣言就像影子一样跟随到哪里。

听听茶馆里的茶客在议论什么：

“那洋人眼睛是蓝色的，可以透过衣服看到人的身体！”

“嘿，岂止是透视身体，还可以看清楚地下的宝藏埋在哪里。”

“西洋的药为什么厉害，那是抠娃娃的眼珠做的。”

“哦，洋鬼子居心险恶啊，要提防！”

谢道坚完全听得懂茶客们的议论，他深知，最好的回答就是用事实说话。

一位被膀胱结石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病人找上门来。谢道坚对他说：“你患的是膀胱结石。膀胱，也就是你们说的尿脬，尿脬里长石头了。”旁人笑道：“尿脬里咋个会长石头呢？开玩笑吧？”

谢道坚立即安排手术，并叮嘱护士们彻底消毒，敞开门窗，让当地民众随意观看。

手术室被人墙包围了，所有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一会儿，听见叮叮的碰击声。谢道坚说：“你们听见没有，我的手术刀在碰小石头。”

观众面面相觑：“哦，尿脬里果然会长石头！”

镊子夹着带血丝的小石头，从膀胱里取出来，当的一声，落在白盘子里。

谢道坚说：“石头堵塞了尿道，尿排不出去，会引发尿毒症，是非常危险的！”

一连数日，嘉定的茶馆酒楼都在议论洋医生“从人的尿脬里取出了石头”的特大新闻。

一天傍晚，刚掌上灯，一个老人背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人，跌跌撞撞走进急诊室。谢道坚看那青年嘴角流涎、面如死灰、浑身打战，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老人欲哭无泪地说：“好好一个家，都拿给他烧鸦片败完了！救救他吧！救救我们一家老小！”

谢道坚让老人把儿子留在医院，自个儿回去。老人半信半疑地离开了。

戒毒的头三天，最难熬！第三天夜里，青年竟砸窗翻出加了锁的病房，幽灵一样飘过院子，准备爬院墙。没料到，一只狗狂吠着扑上来，硬是咬着他的裤腿不放，生生地把他从墙头拖了下来。

青年又哭又喊，遍地打滚，谢道坚耐着性子观察良久，才让护士们把他抬回病房。

两个多月后，鬼魅一样的“烟枪”，变成了英俊青年。入院前，一天咽不下几口饭，如今一顿饭干三斗碗。其父几次要给谢道坚叩头致谢，都被谢道坚扶起。

父子俩正给医护人员道别，医院门口一片嘈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谢道坚走到大门口一看，瞪大眼睛，愣住了。

几十个形销骨立的“老烟枪”，在家人陪同下，来医院戒毒了！

那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麻木、呆滞、冷漠、绝望，一双双手就像枯柴一样，整个人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饿鬼。

谢道坚竟也被惊退了两步。待他镇定下来后，才说：“我们医院装不下那么多人，让我们想想办法！”

真是难为了谢道坚！五十个床位的扩建计划尚未实施，已经远远跟不上病人迅猛增加的速度。医生、护士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谢道坚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

三天之中就有近两百个病人。我希望再有三个医生、两个护士，还要有一台X光机，还要有个设备完整的实验室，才能把医院支撑下去。

每天，按节拍准确地律动。

清早六点起床，祈祷，诵读《圣经》。七点准时查房，一张张病床都要查到。还未走出病房，门诊室外已排起了长队。从上午忙到傍晚，临睡之前，一定去病房，跟病人聊上几句，说一些宽慰的话。回到家里，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是有关肺结核、伤寒、流行性疾病方面的医学书籍，是中国最急需的“武装”。他抖擞精神，铺开稿子，蘸水笔在稿纸上急行军，有时书写到后半夜甚至晨曦初露。

1905年，启尔德和成都那边的医学传教士已经深深感到，让联合教会不断派出医学传教士来华远远无法满足需求，创办一所大学的动议已提上议事日程。年轻的谢道坚也意识到，在中国本土培养出一批满心慈爱、技术精湛、具有奉献精神的医生，是现代医学扎根中国的重要步骤。

黄天启，成为谢道坚相中的第一个培养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