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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之变(二)

靖康之变(二)

书名:问宋作者名:问宋本章字数:4561更新时间:2024-05-23 23:00:57

李纲复职后,重新布置东京防务,下令能杀敌者给予重赏,于是京城军民抗金热情重新高涨。东路金军统帅斡离不考虑到汴京军民士气高昂,而北宋“勤王”军数倍于己,久待城外于己不利,又因宋廷已答应割地赔款,且持有人质肃王赵枢、太宰张邦昌,不等赔款金帛全部送到,就匆匆退兵北回。然而,令人痛惜的是,宋钦宗、李邦彦等人拒绝采纳李纲和种师道提出的建议,即乘金军北渡黄河之际邀击金军,从而失去了一次痛击金军的良机。尽管如此,宋朝军民还是取得了第一次开封保卫战的胜利。

宋钦宗靖康元年(金天会四年,1126)八月,金太宗再次下诏伐宋,斡离不率领东路军从保定南下,粘罕(完颜宗翰)率领西路军从大同出发,以雷霆万钧之势倾巢南犯,兵锋直指开封。第二次南侵的部署与第一次基本一致,但鉴于上次东西两路未能遥相呼应会师于开封的情况,这次南侵更注重两军的协调作战,以实现两路夹攻、夺取开封的目标。因此,其战略重点在于首先攻取河东重镇太原,扫清西路军南下的障碍。太原军民进行了顽强抵抗,九月三日,太原终因粮绝而失陷。

太原之战的结局,对宋金双方都意义重大。金人第一次进攻开封时,因受阻于太原城下,东西两路军队会师开封的计划落空,英勇的太原军民将西路金军主力死死拖住,使其滞留在太原,动弹不得,这为整个宋朝的抗金战事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得益于此,以陕西军为主的宋朝各路勤王部队迅速云集开封,宋朝取得了第一次开封保卫战的胜利。如今太原一破,金人扫除了西路军长驱南下的最后一个障碍,都城开封直接暴露在金兵铁骑之下,并且金军控扼潼关,阻挡着宋朝陕西精锐部队入援京师,与东路军再会开封城下已十分容易。此外,太原之战中,宋军几次大举增援太原都被击溃,损失约二十余万,大大消耗了宋军的有生力量,元气大伤。太原失守,宋亡遂成定局。

太原失守后,朝野震惊。然而,宋廷诸臣至此仍然坚持和议,接连派人前往金营讲和。老将种师道料到京城难以支撑,一面檄召各地率兵勤王,一面请求宋钦宗暂避长安。当时开封城显然已经不可能组织有效的防御,退出开封,进行长期抗战,仍不失为上策。然而,几位辅臣反而攻击种师道怯懦,宋钦宗遂将他召还,令范讷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种师道见沿途毫无准备,内心忧愤不已,回到京城不久,便染重病身亡。开封第一次被围时,全仗李纲、种师道二人主持,此时,种师道已死,李纲又被贬出朝廷,形势比第一次更为严峻。

十一月,宋钦宗让宋徽宗劝说九弟康王赵构割地太原、中山与河间,出使金国,同时又派耿南仲和聂昌出使,割让河北与河东。康王赵构与金军反方向行至相州,与知州汪伯彦歌舞升平,同终日巡城的宋太宗六世孙通判赵不试形成鲜明对比。后来康王至磁州(今河北省磁县)宗泽守地,宗泽劝其利用身份召集周围五州兵力出师真定(今河北省正定县),围魏救赵,分散金军进攻开封的注意力。康王不愿出兵,只求自身安全,回到相州整日花天酒地。奉命割让河北的耿南仲被卫州(今河南省卫辉市)人驱逐,也来到相州,与耿延禧父子团聚,而另一奉命割让河东的聂昌却被当地人杀死。至此割地计划无一成功。

金兵自北宋靖康元年(1126)冬闰十一月二日围困开封,昼夜攻打,宋金双方互有胜负。先前,宋朝南道总管张叔夜、陕西制置使钱盖接到种师道生前发出的勤王檄文后,各自率兵前往开封。然而主持议和的耿南仲、唐恪等人认为,既允诺割让三镇,再派兵护卫京师,难免给金人以口实,况且京城粮草匮乏,十几万大军的给养也不好解决,于是命令各地勤王兵不得妄动,原地待命。结果,当金军第二次围困开封时,城外连个勤王军的影子都没有,而开封城内仅有卫士及弓箭手七万人左右。这时,同知枢密院事孙傅保举了一个市井游民郭京,说他能施六甲法,可以退敌。宋钦宗对此深信不疑,或许是出于无可奈何,遂命郭京为成忠郎,赐金帛数万,令他自行招募士兵。郭京不管武艺如何、年龄大小,只要符合生辰八字,即可充选,结果招募的全是市井无赖之徒。他还夸下海口,非朝廷危急,他不出兵。宋钦宗也感到郭京难以依靠,接连遣使携带蜡书到相州,任命康王赵构为兵马大元帅,要他火速入援京师,同时再次下诏各地勤王,但这一切为时已晚,派去的使者多被城外的金兵截获,于是,开封成了一座孤城,几乎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二十五日,郭京打开宣化门,令六甲神兵出城攻击金兵。还未开战,六甲神兵已被吓得四处逃窜,多半坠死于护龙河。郭京欺骗张叔夜说,金兵如此猖獗,待我出城作法,一定退敌。他出城后一溜烟向南逃跑了。金兵乘势攻入宣化门,占领城垣。统制姚友仲死于乱兵;宦官黄经国赴火自尽;统制官何庆言、陈克礼,中书舍人高振与金人激战,连同其家人皆被杀;四壁守御使刘延庆夺门突围,被金兵追骑所杀;张叔夜身披数创,仍率子力战,但无可挽回,开封外城就这样被攻破。

在攻下开封外城后,精明的金军将帅并未立即攻城,只是占领外城四壁,并假惺惺地宣布议和,宣称只要所索取的财物得到满足就可以退兵。金人索要犒军绢一千万匹,金一百万锭,银一千万锭(金银每锭各五十两)。对金人抱有幻想的宋钦宗,答应金人条件,先后两次亲自到金营求和,同时下令在开封府内大肆搜刮民间财物以满足金军要求,不足的部分甚至以妇女冲抵。金军拿到宋钦宗的降表后,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就进入开封内城,北宋就此灭亡。

金人在撤离开封时掳走宋徽、钦二帝以及后妃、宗室、大臣,朝廷上下为之一空,此外还有大量工匠、妇女,被驱掳的百姓男女不下十万人。宋徽宗父子一路颠沛流离,受尽屈辱,最后死于五国城(今黑龙江省依兰县)。

北宋亡国的根本原因首先在于朝政腐败,军备松弛,无法抵挡金人进攻。其次是朝中大臣忙于内斗,皇帝又在战、和之间不断摇摆,造成了许多决策失误。长远来说,北宋制度重在防范内患,对外患认识不足,最终酿成了苦果。

结语

元代康里巎巎评价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可谓入木三分。平心而论,宋徽宗并非晋惠帝那样的无能之辈,也不是如孙皓之流的暴虐之主,甚至可以说,他的才智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面对继位初年错综复杂的形势,在政坛摸爬滚打多年的一众大臣环伺身边,作为一个年仅十九岁、没有任何政治经验的少年,宋徽宗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无措,反而举重若轻,波澜不惊地度过一次次政治风浪,这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做到的。

宋徽宗的问题在于,他并不想承担帝王的责任,不愿把才智用于劳心费神的治国理政上,而是沉醉于湖光山色、金石书画的世界。蔡攸曾对宋徽宗说:“所谓人主,当以四海为家,太平为娱。岁月能几何,岂徒自劳苦!”徽宗深以为然。在宋徽宗身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两种角色的错位,他分明是一个放浪逸豫、风流蕴藉的魏晋名士,却不幸成为一个君临天下、生逢国难的帝王。北宋末年,积弱积弊的王朝就像一个久染沉疴的病人,指望着徽宗来妙手回春,扶大厦于将倾,显然不切实际。

历来人们检讨北宋灭亡的原因,都将其归因于徽宗君臣确定的联金灭辽政策,这值得仔细思考。联金灭辽之策的提出,并不是一个轻率鲁莽的决定,而是有其历史背景和内在逻辑的。就动机而言,宋朝与金订立海上之盟,目的就在于收复燕云地区。燕云地区的战略意义已无须赘述,靖康之难已经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展现出该地区对中原王朝的重要性。燕云一日不收复,宋朝便无一日之安宁,所以宋自太祖建国起,便孜孜不息以收复燕云为念,即便宴安如徽宗,看到机会也不惜一战。从这个角度来看,宋朝做出联金灭辽的选择是无可非议的。

以当时的战争形势而言,联金灭辽并不为失策。摆在宋朝面前的选择,无非是“联金灭辽”“援辽抗金”“保持中立”三种。假如在金、辽交战初期,宋、辽能够联合起来,在军事和外交两方面给金朝施加压力,辽、宋的覆亡或许可以避免。但彼时辽朝统治者盲目自大,并没有把女真放在眼中,不可能寻求宋朝相助;宋军在技术上也不可能跨越辽境与金交战。随着战争形势的发展,辽朝败局已定,宋朝与之联合也不可能再改变局势,只能开罪金朝。因此,援辽抗金其实只是一种纸面上的选择,实际中没有可操作性。而且即便宋朝保持中立,辽朝也一定会亡于金朝之手,这是可以断言的,届时宋朝将一无所获。所以,综合衡量各种选项,宋朝其实没有其他选择。

“靖康之难”的发生,并不能简单归因于联金灭辽的政策,而另有其他原因。首先,徽宗君臣对周边形势的发展缺乏前瞻性的预判。辽朝的灭亡已经注定,但宋朝中央对辽朝灭亡以后的形势将如何演变却没有任何思考。高丽国王早就提醒徽宗女真的虎狼之性,宋人却并未在思想上和军事上有所准备,反而宴然自安,笃信金朝必定信守盟约,己方可以不劳而获地收回燕京旧地。金军南侵是有计划的行动,宋方则戒备松弛,没有针对性的御敌准备,这是“靖康之难”发生的重要原因。

其次,“靖康之难”的发生,根本上在于宋朝军事实力的孱弱。宋军连苟延残喘的辽军残部都不能战胜,反而遭受惨败,更遑论锐不可当的女真了。这种军事上的弱势不能完全归咎于徽宗,宋自建国以来的“祖宗家法”难辞其咎。“以文治武”,于是统兵大员必以文官担任,士人竟趋科举而军士为人所贱。有才能的将领受到猜防,一代名将狄青乃至贬抑而死,得到任用者只能是一些才干平庸之辈,即便是志在大有为的神宗皇帝,也不免用李宪、王中正等宦官为将。宋朝由“以文治武”衍生出“重文轻武”乃至“兴文废武”的国策,这些政策导致武将声势日趋衰弱,给国家带来了巨大伤害。

“强干弱枝”的国策更是宋代诸多弊病的根源。太祖收天下精兵于京师,勤加训练,养成一支战斗力极强的禁军。但太宗两次北伐失败,中央禁军损失大部,后来增补的军队素质不能与此前相比;又自澶渊之盟后国家承平日久,训练废弛,将不识兵,兵不识战,战斗力已极为低下。中央禁军的衰落,直接造成宋代军威的不振。而地方在经过宋初收缴权、财、兵以后,更是日渐困弱,守备废弛,无力自保。这些制度性的因素致使宋朝军事实力大损,积弊日久,又恰逢徽宗这个无意于治国理政的皇帝,积弱之势遂不可救治。而徽宗在强敌压境之下的一系列举措,使局势进一步恶化。为了尽快撤离京城,徽宗将皇位禅让给钦宗。但钦宗毫无治国理政经验,识见不明,犹豫而寡断,在危急存亡之秋,避敌、战守迟疑不决。徽宗逃到东南地区后,隐然另立一中央,父子间产生尖锐冲突。钦宗不得不时时防备肘腋之变,自然也不愿听从徽宗出幸避敌的意见,最终被困于强敌围困的孤城中,父子双双沦为阶下之囚,北宋国祚也至此告终。

靖康之难的惨烈给宋朝君臣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冲击,南宋一百五十余年间,人们始终对此耿耿于怀,报君父北虏之仇、雪百年含垢之耻的呼声不绝于耳。在宋人眼中,“女直乃吾不共戴天之仇”。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下,是否主张北伐已经成为评判忠奸的政治标准。理宗时期,乔行简权衡局势,提出:“蒙古渐兴,其势已足以亡金。金,昔我之仇也,今吾之蔽也。宜姑与币,使得拒蒙古。”也就是说,金朝虽与南宋有深仇大恨,但现在已成为屏蔽蒙古的藩篱。然而受仇金情绪的影响,很多人无法理性地思考这一策略的可行性,太学生竟群体上书请诛乔行简以谢天下。经历了孝宗隆兴、宁宗开禧两次北伐失败以后,终于在理宗端平年间,在宋、蒙夹击之下,与赵宋王朝对峙了一百余年的金朝灭亡了。金哀宗遗骨、法物等被送到临安(今浙江省杭州市),理宗在徽、钦二帝画像前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南宋举国上下沉浸在报仇雪耻的喜悦中,可他们却全然忽略了“与大敌为邻,抱虎枕蛟”的严峻形势,很快就不得不应付另一个更为强大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