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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歧途的“绍述”政治(一)

步入歧途的“绍述”政治(一)

书名:问宋作者名:问宋本章字数:3738更新时间:2024-05-23 23:00:56

“朕岂不能主张神宗”:蔡京的复起

向太后死后,宋徽宗失去了约束,徽宗本人早有绍述神宗变法之意,他曾与曾布谈及,茶马法、免役法、常平法等新法措施都不应该更改,司马光“诋毁神宗,变乱法度”,罪莫大焉。尚书右丞范纯礼当时就意识到:“上有所涵蓄,恐彻帘后,必更有所为。”徽宗继位第二年,他改年号“建中靖国”为“崇宁”,显然是尊崇熙宁的意思。由此,新一轮党争又开始了。一系列权力斗争之后,蔡京脱颖而出,在徽宗皇帝身边第一大红人、宦官童贯的帮扶下,蔡京终于进入权力中枢,成为宋代有名的权相,影响了徽宗一朝的政局走向。

向太后去世不久,宋徽宗在杭州设立明金局,由宦官童贯主持,专门搜罗珍品玩物。蔡京是宋朝历史上的书法名家,据说他深得书圣王羲之的笔意,能写一手好字,自成一家。童贯的到来对正苦于官场失意的蔡京来说无异于天赐良机,不容错过。于是蔡京刻意交结童贯,与他昼夜相处,还通过童贯将自己所写的条屏、扇带等书画作品送给宋徽宗,以此表明对皇帝的忠心,蔡京还帮助童贯出谋划策,把杭州民间收藏的几件珍品字画弄到了手。童贯回京复命时,除了向宋徽宗奉上蔡京的书画作品外,还称赞蔡京是国家栋梁之材。宋徽宗作端王时,就很喜欢蔡京的画,曾出高价买过一幅,此时见到大量蔡京佳作,他惊喜异常。蔡京与宋徽宗性情相近,宋徽宗便有意重用蔡京。此外,蔡京又通过赠送字画的方式结交宫人、内侍及皇帝近臣,由此他们也众口一词地称誉蔡京,蔡京很快东山再起,出任定州(今河北省定州市)知州,随即又升迁为大名府(今河北省大名县)知府。

蔡京是一个政治投机者,向太后垂帘时,他作为章惇、蔡卞集团的核心成员,处心积虑地投到向太后门下,倚恃向太后的庇护来抵挡政治浪潮的冲击。然而他虽身处向太后阵营,却并未放弃向徽宗示好,他通过交结徽宗身边的亲信内侍冯说等人,窥伺着徽宗的动静,徽宗绍述神宗变法的心意很快引起他的注意。元符三年(1100)五月,就在朝中对蔡京的弹劾日趋激烈时,蔡京却暗度陈仓,瞒过韩忠彦、曾布等人的耳目,数次借面对机会向徽宗陈说继述神宗变法之意,获得徽宗信任。徽宗对他说:“朕尽解此,独母后之意未听,卿姑待焉。”蔡京此举无异于一次政治赌博,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政治嗅觉是非常敏锐的,这次冒险得来的成功,为他复起打下了基础。此前,徽宗虽执意将他外放,但并非针对蔡京本人,而是为了迫使向太后放权。

徽宗和蔡京共同主导了北宋晚期的政局,共同的政治倾向是徽宗倚重蔡京的重要原因。蔡京把自己打造成王安石新法思想的正统继承人,徽宗想要绍述神宗之政,便必须由蔡京来主持。邓绾之子、起居郎邓洵武预料到蔡京不久会东山再起,重新执掌朝政,便刻意巴结蔡京。一次宋徽宗召邓洵武,邓洵武乘机向徽宗进言:“陛下乃神宗之子,宰相韩忠彦是韩琦之子,当年神宗皇帝变法利民,韩琦坚决反对,如今韩忠彦依然反对新法,这是子承父志,陛下作为天子,难道不能继承父志吗?”显而易见,这是鼓动徽宗疏远宰相韩忠彦,达到挑拨离间的目的。徽宗不禁为之动容。邓洵武接着又劝说徽宗道:“陛下如果诚心继承先帝的事业,非重用蔡京不可。”善于察言观色的邓洵武在退朝后又画了一幅《爱莫助之图》献给徽宗。这幅图仿照《史记》年表的体例,分左右两栏,左边列元丰旧臣,只有以蔡京为首的五六人而已,右边列元祐旧臣,举朝宰执公卿尽在此列,差不多有一百余人。宋徽宗见元祐党人明显要比元丰党人多,便怀疑元祐诸臣相互援引,朋比为奸,于是决定起用蔡京为相。岳珂说:“卒之成蔡氏二十年擅国之祸,胎靖康裔夷之酷者,此图也。”

蔡京的机会来自韩忠彦与曾布的纷争。建中靖国元年(1101),向太后去世,作为旧党代表的韩忠彦很快失势,与变法派骨干右相曾布产生冲突。曾布为扩充自己的势力而极力拉拢蔡京,在他的举荐下,蔡京被任命为翰林学士承旨,又回到中央。崇宁元年(1102)五月,曾布指使谏官弹劾左相韩忠彦变更神宗法度,韩忠彦出知大名府,蔡京递补升任尚书左丞,位列执政。不久,蔡京揭露曾布任用亲家陈祐甫为户部侍郎,质疑“陛下之爵禄,奈何使宰相私其亲”。曾布遂被罢相,蔡京取代曾布为右仆射,晋身宰相。“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蔡京成为韩、曾之争中的受益者。随后,蔡京入宫拜谢宋徽宗。徽宗面谕蔡京说:“神宗皇帝创立法制,先帝继承父志,其间遭遇两次变故,国是未定,我想继承父兄遗志,你如何帮我?”蔡京已猜透徽宗的意图,他立即起身顿首说:“一定竭心尽力。”显然,宋徽宗对与自己趣味相投的蔡京十分信任,他们是艺术上的知音,也正是基于这种共同爱好,他们成了至交,这也是维系以后君臣良好关系的纽带。从此,蔡京长期把持朝政近二十年,徽宗对他虽有不满,但信任之深却无人能比,北宋末期的政治,不可避免地打上了他的印记。

朋党政治再起:《元祐党籍碑》

有了徽宗皇帝的强有力支持,蔡京开始推行所谓的改革。君臣二人打着绍述神宗改革事业的旗号,禁用元祐法令,恢复绍圣年间的免役法,仿照熙宁条例司故事,于尚书省设置讲议司作为实施“新法”的领导机构。在蔡京的倡议下,还为熙宁、元丰功臣绘像,以王安石配享孔庙,位在孔门七十二贤之上,后来王安石之子王雱也配享孔庙,并在政和三年(1113)又追封王安石为舒王。

蔡京深知要推行新法,必须摆脱反对派老臣的干扰,使权力归于皇帝,然后才可为所欲为。因此,打击与迫害以司马光为首的反对派,排斥异己,成为蔡京当政后的主要活动之一。蔡京上任的第二天,宋徽宗便下达了一道禁止元祐法的诏书,一反往日谦逊与温和之态,措辞严厉而强硬。正是蔡京和宋徽宗合谋炮制的这道诏书,制造了中国历史上极为著名的、打击迫害反变法派人士的“元祐党案”。

宋徽宗继位之初,向太后倾向于反变法派,她以四月初一将出现日食为由,下诏让朝廷内外官员直言朝政得失,以消弭天灾。当时正值向太后当政,应诏上书的人非常多,实际上,这是变法派和反变法派对宋神宗、王安石的改革事业及高太后、司马光废除新法的一次大规模辩论。反变法派人士纷纷上书指斥朝政,虽也有改革派人士肯定朝政,但人数不多。结果,肯定高太后、司马光者取得了相对胜利,变法派官员蔡卞被贬谪,蔡京也被降职,闲居杭州。蔡京对此耿耿于怀,他在升任右相两个月后,即崇宁元年(1102)九月,就将元祐及元符三年(1100)当政的文彦博、司马光、苏轼、秦观、曾肇等文武官员及一些宦官,共计一百二十人编为一籍,称为“奸党”,其中还包括新党陆佃(王安石的学生)等,又请宋徽宗御书刻石,竖立于端礼门外,号称“党人碑”。其后又对元符三年(1100)曾上过书的人分等定级,将拥护“新法”的钟世美等四十一人列为正等(分为正上、正中、正下三级);而将反对“新法”的范柔中等五百余人列为邪等(分为邪上、邪中、邪下三级)。凡是列入“正等”者,升官晋爵;列入“邪等”者,皆遭禁锢。这是继东汉之后,历史上又一次大规模的“党锢之祸”。

崇宁二年(1103)四月,宋徽宗下诏销毁司马光等人在景灵西宫的画像,蔡京又进一步怂恿徽宗,下诏焚毁苏洵、苏轼、苏辙父子和“苏门四学士”黄庭坚、张耒、晁补之、秦观,以及马涓等人的文集等,司马光的史学巨著《资治通鉴》最初也在焚毁之列,但因其序文为宋神宗所作,最后才得以保留下来。

元祐党人既遭迫害,其亲属子弟也随之受到牵连。崇宁年间,宋徽宗多次下诏,凡是奸党子弟,不论有无官职,均不得在京城居住,也不准擅自来到京城;宗室子弟不得与奸党子弟联姻,双方已订婚但尚未成礼的,必须解除婚约;等等。以上情况,知情不报者处斩。此外,党人子弟在科举考试中也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崇宁二年(1103),李阶参加礼部考试,他本已中举,但因是奸党李深之子,又是奸党陈瓘的外甥,被宋徽宗夺去进士出身而转赐他人。同时,这榜考中的黄定等十八人也被列为上书邪等。宋徽宗临轩申斥他们:“你们可以诋毁我,但神宗、哲宗哪里对不住你们!”在蔡京的建议下,徽宗将他们一并罢黜。这样,凡属于奸党子弟亲属的,彻底被禁锢。

崇宁三年(1104)六月,宋廷重定元祐、元符及上书反对“新法”者,合为一籍,共三百零九人。章惇本是主持变法的新党领袖,可徽宗为了报复他阻止自己继位,授意将他也列入“元祐党籍”。蔡京更是借圈定党籍之机一逞私意,凡是与自己意见不合者,“人无贤否,官无大小,悉列其中,屏而弃之”。素来主张变法的曾布、张商英都因与蔡京不合而被列入“元祐党籍”,初与蔡京相好的张庭坚,也因后来不听蔡京调遣,位列其中。宋徽宗亲自书写党人姓名,刻于文德殿东壁,再由蔡京抄写颁示州县,令各地皆刻于石碑之上,昭示天下。

“元祐党案”前前后后持续了七年之久,徽宗、蔡京对所谓“元祐党人”的倾轧,实际上已经与变法关系不大,更多是出于徽宗特别是蔡京排斥异己的需要。徽宗、蔡京集团正是通过这场精心策划的大规模的政治迫害运动,用暴力方式暂时结束了由延绵不息的党争造成的混乱局面,建立了统治集团的权威,同时,这也为宋徽宗君臣实行黑暗、腐朽的统治铺平了道路。

随着政治气候的变化,各地“奸党碑”逐渐被销毁。我们今天还能看到国内仅存的一块完整的碑,位于广西桂林市东七星山瑶光峰下的龙隐岩,这是南宋庆元四年(1198)元祐党人梁焘的曾孙梁律依据家藏旧本重刻的。这块距今已有八百多年的石碑,距地面一丈有余,虽久经风雨,但字迹清晰,上有蔡京手书“元祐党籍”四字,是一个重要的历史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