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配进

陈汉生只穿着破破烂烂的蓝布背心，忙活了半天，汗水浸湿了背心，又被晒干，形成一坨坨汗渍。

格子布将坛子整个裹起来，往肩上一扛。

活脱脱捡破烂的。

年轻的女服务员穿着印有国营饭店的制服，瞥了一眼陈汉生，鼻孔朝天。

仿佛审问特务似的。

“喂，干什么的？来做什么？”

陈汉生纳闷的瞥了一眼头顶的牌子，确定自己没走错路。

“来饭店当然是吃饭的。”

女服务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蔑的说：“来我们这吃饭？你吃的起吗？我看是想吃霸王餐吧？出门左拐，300米，有家买馒头的，去那吃吧。”

这年头，能吃上公家饭的，都算是体面的工作。

国营饭店自然如此，能在里边上班，就连服务员一个个也是牛逼轰轰。

说是眼高于顶都算是谦虚了，那恨不得将鼻孔长天上去。

毕竟，物资匮乏的年代，以前还得用粮票才能买到东西，而作为国营饭店，有自己的配给渠道，跟普通老百姓自然不一样。

就这样的服务态度，也活该在随着市场经济的来临，短短数年时间就走向衰落。

原本开开心心的陈婷婷，被趾高气扬的女服务员吓到了。

看见服务员干净体面的制服，再看看自己打满布丁、土里土气的打扮，脚趾紧张的蜷缩着。

拽了拽陈汉生的衣袖，小声说：“哥，咱去别地吃饭吧。”

陈汉生倒是不在乎去哪里吃饭，反正在后世体验过卷的死去活来的饮食业。

当下任何的美食，都很难让他心动。

没有什么比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更令他开心。

然而妹妹的话却让他心中一揪。

换层皮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

往后数十年，还不是光荣下岗？区区一个服务员，真以为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了？

往前数十年，陈汉生一家可是光荣的贫下中农，打倒腐朽的资产阶级是他义不容辞的使命！

“不就是个破饭店嘛，婷婷，哥今天还就非带你在这吃不可了！”

陈汉生说着就往里闯。

“站住！再闯走我喊人了！”服务员声色俱厉。

门口的冲突引起了店里负责人的注意。

“韩芬，出啥事了。”

负责人走过来，那个尖酸刻薄的服务员添油加醋的将陈汉生控告一番。

负责人眉头一皱，接着客套的笑着。

“不好意思，今天我们接待外宾，不对外营业。”

陈汉生瞅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厅，说：“外宾吃他们的，我们随便找个角落就是，不打扰人的。”

“服务员不懂事，这样，我代她赔个不是，这5毛钱就当请同志吃个饭。”

负责人掏出5毛钱，手一松，五毛钱轻飘飘的掉在了地上。

陈汉生也不是得理不饶人。

如果一开始就客客气气的说，不对外营业，陈汉生又不是上杆子的非得在这吃，也就过去了。

可这一个个的都狗眼看人低。

负责人看似客气，可他真的是道歉吗？

不过是因为怕冲突影响到了店里的人，才把陈汉生打发走。

若是换个时间，怕是直接叫人将陈汉生给扔出去。

这彻底惹火了陈汉生。

“怎么着？华国的土地上，华国人开的饭店，只许外国人吃，不让华国人进？”

“把他赶走！”

负责人眉头一皱，怕陈汉生再说下去出什么乱子，急忙招呼几个男服务员来赶人。

那几个人身强力壮，撸起袖子。

陈汉生面色冰冷，将妹妹护在身后。

正在这时，大厅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汉生？”

陈汉生循声望去，竟然是何百川何老哥。

“老哥，你在这吃饭？”陈汉生也诧异。

“汉生？你们这是？”何百川听到外边的东京，原本只是出来看看情况，没想到竟然是陈汉生，疑惑的看向负责人。

那负责人眼见陈汉生不进认识何副主任，竟然还亲热的叫“老哥”。

顿时脸色一白，身处凉快的大厅里也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这泥腿子怎么就敢认识何副主任的！

“何、何主任，是、是这样的……”负责人不停的擦着额头的汗水，结结巴巴，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汉生笑呵呵的接过话头：“老哥，也没啥。就我跟妹妹来吃个饭，可俺和妹妹一介贫民，估计是配不上咱这国营大饭店的招牌，不配进哪！”

这一顿阴阳怪气，让负责人面如白纸。

何百川可能听不懂专业上的东西，可体制里混了这么久，哪还听不出来陈汉生的意思。

虽然跟陈汉生刚认识不久，但是陈汉生可是他的贵人！

更何况，里边这位外宾，算起来也跟陈汉生有点关系！

“误、误会……我不知道他认识您！”负责人哆嗦着说，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女服务员，此刻满脸堆笑，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

“不知道就可以这样做吗？这是国营大饭店，是国家开给人民的！不是你家的！”

何百川的话并不严厉，可负责人缺面如死灰。

这一个高帽子扣下来，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汉生，来，跟我去吃饭。”何百川热情的邀请陈汉生进去。

陈汉生推辞：“老哥，你忙你的吧，我跟婷婷随便吃点就走。”

“这说的啥话，其实跟你也有点关系。你之前给老爷子提的那套理论引起了国外一个专家的兴趣，对方特意赶来，这次宴请的就是那位专家，我老爷子也在，怕个啥。”

陈汉生更想跑了，这么一群专家，他瞎参合啥。

可实在执拗不过何百川。

“爸，你看谁来了！”

“咦！汉生！”

何荣看到陈汉生，先是一惊，接着起身热情的跟陈汉生握手。

陈汉生谦虚的将行头放在一旁，双手握着老爷子。

伟人说过，吃水不忘挖井人。

对于这位给吴家坪带来水源的人，陈汉生非常尊敬和感激。

除了何荣之外，还有几个专家和县里的头头以及两张外国面孔。

何荣说着英语，陈汉生的英语早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只知道大概是跟对方介绍他。

因为两个外国人听了何荣的话之后，非常热情的跟他握手。

陈汉生始终保持着微笑。

落座之后，陈汉生招呼妹妹赶紧吃。

饭桌上，他们主要都是在谈事情，饭菜动的很少。

这白嫖来的饭菜，可比自己花钱点的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