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要写一封和离书

从村里到县城，平日里需要走小半个时辰的路。

现在有了骡车坐，一刻钟便到了。

县城里的大集市刚开张不久。

街上到处都是小摊小贩，吆喝声四起，非常热闹。

赵天成先把骡子车赶到了一处巷子里，把货物搬下来，再把骡子栓好了。

“我先去铺子，有些货要盯着收钱。”

他指着一处路口：“你们先逛着，等东西买好了，可以去铺子里坐着等我。”

“我下午再赶车送你们回去。”

赵天成指的地方是他的铁匠铺子。

而殷宁和徐春桃正彼此搀扶着，从车上走下来。

望着自己魂牵梦萦的女人，赵天成的话顿了顿：“……你们若是要买些农具，便不要在别处花钱了，直接去我铺子里看看。”

“我也不要多的钱，便用铁料子钱卖给你们。”

这话是对两人说的。

可赵天成的眼神一直都落在殷宁身上，想挪都挪不开。

徐春桃本来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大买特买，现在听见这话，眼睛都亮了。

哦？

还有这样的好事？

徐春桃赶紧应了一声：“谢谢天成哥！”然后便立刻拽着殷宁去街上看新出的头花了。

殷宁心不在焉，差点被她拉扯得摔了。

离开小巷子时，殷宁神使鬼差地回了头，却看见赵天成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殷宁反而不敢再看了。

她只能立刻扭过头，跟着徐春桃去看首饰了。

“这头花可是最时兴的！”

站在卖头花香囊手帕的铺子前面，徐春桃一眼就看中了一只丝绢攒出来的淡粉色头花。

徐春桃立刻就把这朵头花拿起来，还往自己头上比了比，当场就爱不释手：“宁妹子，你怎么不看啊？”

殷宁没打算买这些头花。

她的眼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来看去，像是到处找什么，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哇，居然还有这个！”

忽然，殷宁的发髻一动。

原来是徐春桃把一只红色的绢花簪她的头上了。

“听说状元郎骑着马，在街上走，头上就要戴这样的花呢。”

徐春桃拉着殷宁照镜子，笑得不停：“男人戴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这朵大红的绢花稳稳地停在乌雾般的鬓发中，非常娇艳。

殷宁年纪小，趁得起这样张扬的颜色。

倒是显得她更活泼妩媚。

“……”

一朵绢花五文钱。

殷宁本来没打算买这种东西的，可是现在一照镜子，确实好看。

她犹豫了一下，也没有把这朵红色的绢花从发髻里取下来。

大概这就是女人吧。

出门的时候想着不买，真的站到铺子面前，又停不了手。

没多少时候，徐春桃已经狠狠买了三四只时兴的绢花。

眼看徐春桃两眼放光，又要往别处跑，兴致勃勃地要去看看胭脂水粉铺子和布行——

殷宁急忙拉住了徐春桃。

“我还有些事。”

她指着东边说：“桥那边一向是有个道士摆摊的，眼看我家那个要出远门，我还是去求一卦，算个安心。”

这话一出来，徐春桃也是直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但是徐春桃念念不忘自己的新裙子，就说：“那我先去布行看看，你弄完了，就来找我？”

殷宁点了点头。

眼看徐春桃真的进了布行，去买心心念念的布做一条新裙子。

殷宁转身就直奔小桥。

今日集市来的商贩多，街上人也多。

殷宁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终于到了目的地。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道路尽头有一座桥，桥尾那里果然坐着一个老道士。

殷宁认得他。

这老道士平日里就在附近山上道观里的清修供奉，还带了几个徒弟。

这几年天灾频繁，乡下农户的收成不好，大家手里面没有余钱，去上香也捐不了几个子，连带着道观的收成也不好。

所以每逢县城里开集市，老道长也就会在桥边坐着摆个小摊子，靠给人算命坎卦测风水收些银子，赚钱给道观里的徒弟们买米买油。

殷宁来得早。

老道士可能也才刚刚下山来这里赶集，正在支着一道竖着的阴阳太极幡，摆了一张小小的木桌。

看见殷宁跑得小喘气，老道士扶好了桌子，笑呵呵地招呼她坐小板凳：“小娘子，慢慢来。”

“娘子想算什么？”

殷宁用手背抹掉了额头上的细汗，从怀里数出来十五个铜钱，小心地放在了老道士的小木桌子上。

殷宁却绝口不提算卦的事情，只说：“道长，劳烦您帮我代笔，写一封书信。”

然后，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红纸：“这是苦主的名字，劳烦您了。”

老道士有些惊讶，但是他也好脾气地收起来卦筒木签，摆出了笔墨：“好好好，小娘子要写什么呢？”

殷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在小凳子上座了下来，坚定地说：“我要写一封和离书！”

——这就是殷宁考虑了许久的结果。

像她这种不太识字的人，若是只说想找人写信代笔，这事其实特别容易，县城里有许多专门做这个行当的文字先生。

可坏就坏在，对象是林淮生。

以前倒也罢了，现在县城里哪个读书人不知道林淮生中了乡试第一名？

她若是找这群文字先生办事，只怕都不需要一个时辰，“殷宁要和林淮生和离”的消息就漫天飞了。

太不靠谱，也不可靠。

还是找老道士好。

老道士平日里修行道法，阅读道教典籍，肯定是识字的；再者，老道士是世外的修行人，六根清净，不管红尘是非，便也不会到处传话、泄露她的私事。

殷宁已经仔细思考了很久，现在胸有成竹地这样盘算着，忽然还有点小得意。

哼哼。

她确实是有点聪明在身上的。

果然，老道士从殷宁手上接过了红纸，仔细看了起来。

这张红纸，是一封婚书。

上面清楚地罗列着林淮生和殷宁的名字，籍贯，年岁，还有生辰八字；还详实地记录着婚配的具体情况，包括林淮生入赘殷家的事，以及一些“愿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的吉祥话，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