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前情旧事

听见背后的人这样喊一声

汉子的身体僵住了。

他爹死的时候，赵天成正好十三岁。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赵天成和他弟弟赵天赐加起来，一顿饭至少能吃十个玉米面馍馍。

可家里没了男人，没了壮年劳动力，连地里的庄稼都收不完。

所有人都劝他娘改嫁算了。

但是他娘不肯。

为了喂饱他和他弟弟这张嘴，他娘拼着一口气，拼命了半辈子。

赵天成一直都心疼他娘，也很听他娘的话。

他知道他娘很不容易。

可是，可是如果当初，就那一次，他要是不听他娘的就好了。

如果那一次他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

会不会身后的小娘子，就会跟他做夫妻？

这样的念头，本来早就应该和成婚时烧的黄纸一起直接化成灰。

但是如今一见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女人，这些妄念又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赵天成紧紧地攥着缰绳，头也不回，但是声音又干又涩：“很好，我很好。”

“婉儿是个好的，我在铁匠铺子做事，她就在家里面孝顺我娘……”

“……我过得很好。”

两人都沉默了。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只剩寒风呼啸。

只有徐春桃搞不清楚情况，咔咔地吃着自己带的青枣子，心里面觉得气氛怪怪的。

赵天成手中拽着缰绳，目视前方，没有回头。

日日夜夜，多想再看她一眼；如今人在面前，竟然不敢回头相见。

他不敢回头。

他怕他一回头，积压许多的情绪都会喷涌而出，让事情变得难堪。

可是话到了嘴边，情愫就在心尖。

沉默了半晌。

赵天成深吸一口气，憋回眼里的湿润：“宁妹妹，你过得好不好？”

听见这样的问题，殷宁有点恍惚，不知道如何回答。

可是徐春桃笑了起来。

徐春桃不知道前情往事，还以为就是熟人拉家常，就抢着替殷宁回答这个问题：“宁妹子怎么会过得不好呀！”

“她家男人争气，下个月就要去京城了，指不定能中个状元回来呢！”

“况且她男人一向是疼她的……”

话说到了这里，徐春桃也觉得眼热：“我男人这个月初二的时候跑了趟县城，给我婆母抓药回来吃，正正巧遇到了举人老爷。”

“举人老爷啊，去药铺买了许多治疗头疼脑热的成品药膏子，说他即刻要出远门，怕宁妹子会生病，买回来放家里面，要用的时候，便能有大用处呢！”

这话让殷宁也一怔。

有这事吗？

林淮生确实一向心细，可是，他能为她想到这个地步吗？

买药膏恐怕要花不少钱吧。

殷宁想了半天，也不记得家里面的钱有什么变动。

自从殷屠户走了，家里面管账的是林淮生；她也不爱算数，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钱。

反正林淮生从来没少过她钱花。

而家里面的钱，平时都放在卧房里樟木柜子里的小罐子里；柜子平时都是不锁的，谁要花钱就拿。

殷宁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她爹留下的钱主要是十个银锭子；

这十个银锭子平日就在家里面的柜子里，摆成一排，整整齐齐。

这么多年，家里面吃吃喝喝，还有林淮生读书考试，花销用度，都是指望着它们。

但是她今天拿钱的时候特意看了。

这十个银锭子还摆在原处，竟然一个也没少，原封不动。

所以这些年，家里面花的钱是哪里来的？

或许是在花殷屠户留下的铜钱串串？或许是在花林淮生抄书挣的工笔费？

但是，抄书能赚这么多钱吗？

殷宁没上过学堂，不清楚这些事情，但是她这样一想，倒还挺羡慕读书人的。

读书识字就是好啊。

随便抄写些，就能有钱拿。

不像她，早起贪黑地喂鸡，就差把这些鸡拢在怀里睡了；可若是把这些鸡拿去市场上叫卖，寻常价格也就五十文一只！

殷宁想了想这些，心里面又开始不平衡了。

早知道她也去学着识文断字，也考个女状元，也要抛弃林淮生这个糟糠夫婿。

她也要抛弃他一次，叫他沦为十里八乡的笑柄！

旁边的徐春桃不知道殷宁在想什么，只是看见殷宁忽然气鼓鼓的，一脸很不高兴。

徐春桃心里面这样想，大概是夫婿要出远门的原因？

“哎呀，怎么还不高兴呢！”

徐春桃是热心肠，当时就安慰了殷宁几句话：“宁妹子，不妨事的，举人老爷进京是天大的福气，旁人想都想不来呢！”

这些话越安慰，越起了反效果，简直是快把殷宁的心都扎穿了。

殷宁勉强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太清楚了。

接下来的步骤就是他林淮生一去不回，她沦为弃妇。

这也是福气？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但是人家徐春桃也是好心，殷宁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闷闷地“唔”了一声。

眼看着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徐春桃也不吭声了。

徐春桃也觉得很委屈，心里面想着：这殷家的妹子真是天大的脾气！

男人进京城当官老爷还不好？

怎么还甩脸子呢？

这要是她徐春桃的丈夫，看她不把脸都笑烂了。

何况村子里都说举人老爷是文曲星转世，哎呦喂，偏偏被殷家得了去，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姑爷！

堂堂文曲星，居然做了上门的赘婿！

人家举人老爷，读书好，相貌得好，对殷宁更是极好极好的。

村户人家，男人打老婆，简直是吃饭喝水一样的正常事儿；而举人老爷看起来冷冰冰的，对外人，也一向都是不假以辞色，可是他对宁妹子从来都是温言软语的。

徐春桃今天可是亲眼看见了。

宁妹子揣着一兜子钱跑出来到县城买东西，举人老爷根本就问都不问！

她徐春桃自己的男人，已经是算是疼人了；可也绝对不会允许她这样随意花家里面的钱。

夫婿好到这样的地步，简直是打着灯笼也难求！

这殷家的妹妹到底在不高兴些什么？

徐春桃怎么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又掏了两个大枣子出来，咔嚓咔嚓地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