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很好，他是真的吃醋了

天冷。

乡下的路空旷，寒风也刮人的脸。

赵天成把骡车的篷布紧紧地扯好了、又扎起来，叫两位小妇人不受冻，再礼貌地对举人老爷林淮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接着，赵天成就扬起鞭子、赶着骡子走了。

“吁——”

林淮生早就没有抄书了。

他静静地站在院门口的门槛内，往外看，面上没什么喜怒。

只是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其实眉头紧皱。

因为刚才殷宁急急忙忙地忙活了一大堆事。

又进厨房，又进卧房，又换衣裳。

小娘子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出门，一句话也没跟他说，连个眼神也没看过来。

她那么高兴。

也不知道是为了去县城里采买高兴，还是为着见到了这个赵天成高兴。

林淮生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想着。

他认识这个赵天成。

四年前，赵家还是住在殷家隔壁的邻居。

赵天成和殷宁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殷宁她爹，殷屠户，平日里如果要出远门收猪，就会付一些钱，把殷宁托给赵天成的娘，帮忙照顾几天。

按理说，两家情分不浅。

赵天成和殷宁也算是青梅竹马。

如果不是赵天成的娘是个顶顶厉害的婆母，特别会拿捏儿媳妇，怕是殷宁早就许给了赵天成，就不是他林淮生的小娘子了。

想到这里，林淮生的眉头舒展开了。

是啊。

这都不知道是哪些时候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

就算是两人很少一起长大，感情非比寻常；可是如今殷宁已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那赵天成也娶了表妹，已经成婚两三年了！

使君有妇，罗敷有夫。

这还有什么能在意的呢？

林淮生心里面叹息了一声，也暗暗地笑话自己疑神疑鬼。

他太懂殷宁了。

殷宁小娘子从小性子娇憨，藏不住事。

别说只是赵天成了，就在殷宁和林淮生刚刚成婚的那几年，因为殷宁要给爹爹守孝，林淮生是正人君子，两人便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就算是两人日夜相对，同床共枕，殷宁还是只把林淮生当成大哥哥。

更别说殷宁又有些乡下妇人的泼辣在身上，和赵家那婶婶吵得能上天，一见面就是鞭炮怼炮仗。

这样的情况

怎么会有戏码发生？

而且，殷宁现在是他林淮生的小娘子。

这次进京赶考，林淮生有八成把握能榜上有名；

而等他真的春闱中举，必然是要赶回来祭祀林家亲人，也要为爹娘迁坟——

然后，接了殷宁，两人一起去京城。

殷宁喜欢小动物，平时见了邻居家的小猫就走不动道，又心疼养猫要花钱，到底没在自己家里养一只；等日后两人到了京城，鸡鸭是不能养了，就先在京城郊区租赁一个小院子，再为殷宁抱一只猫一只狗来养，供小娘子日常解闷；

而殷宁还爱吃葡萄。

殷宁的爹爹在十年前就在院里种下一棵葡萄藤，年年夏季都能收不少葡萄；所以等两人搬去京城，这颗葡萄藤也是要一起带走的，正好种在京城郊区的院子里。

林淮生已经把什么都想好了。

所以，现在只是因为一句“哥哥”，就被扰乱心神，林淮生心里面也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摇了摇头，重新坐下来，开始抄书。

可是刚刚提起笔，还没写几个字，林淮生便又停下了。

心绪不宁，写的字也浮躁。

林淮生还是耿耿于怀。

殷宁和赵天成，虽然两个人都成婚了，但是孤男寡女，一同结伴去县里赶集，这要是传出去，是会被人议论的。

——是的，林淮生已经选择性遗忘了还有一个徐春桃的存在。

他皱着眉，望着自己已经抄好的一沓纸，不知道想了什么，眉头又舒展开了。

是了。

他林淮生，日后钻营结党也好，汲汲为营也罢。

终归是一朝天子臣，身登青云梯。

林家已经没落三代人了，所以从林淮生开始，他要带着林家的名号重新回到京城。

林淮生青云直上，他的小娘子，便也是盛京的贵夫人。

美人如花隔云端。

此时此刻，一声“哥哥”算不了什么。

日后，殷宁是赵天成拼尽全力再也见不到一面的贵人。

所以，他林淮生又有什么心里面不高兴的呢？

又吃什么醋？

殷宁还不知道自己一句“天成哥哥”，害得某人坐卧不安。

赵天成在前面赶车。

殷宁和徐春桃紧紧地挤在骡车的篷布车厢里，两个女人依偎着取暖。

眼看着开春了，但是天气还是很冷。

但是也托了天气冷的福，乡下的路冻得邦邦硬，比平时还好走。

赵天成赶着骡车，他不像是别人赶时间就疯跑，而是挑着平坦崭新的路沿走，把车赶得平平稳稳的，还会回过头问：“宁儿，要是颠簸了，你就跟我说声。”

殷宁没吭声。

但是徐春桃是个活泼的，听了这话，捂着嘴直笑：“天成哥，我男人还叫你好好送我，你怎么不问我觉得颠不颠呢？”

这话太取笑人了。

赵天成的脸立刻又红了：“当然，当然，春桃妹子，你要是觉得颠簸也是要跟我说声的！”

然后，他逃也似的扭过头，一心一意地驾车。

只留下徐春桃觉得好玩，坐在后面咯咯直笑。

是的。

徐春桃是别的村嫁过来的，并不知道殷家和赵家差点成了姻缘；

徐春桃只知道殷宁现在的夫婿是林淮生。

这可是林淮生啊！

先前几年，林家据说是全家都被流放，一路上死的死、散的散，等到了这个村子，林家死的都没有几个人了。

在村子里没待几年，林家其他的人也死了。

从此，只剩下林淮生一人了。

一个外来户，一个孤儿，家里面没有土地，也没有任何钱财。

就算是林淮生能识字能读书，科沦落到了那个程度，想吃饱饭都费劲。

那几年，林淮生只能在村子里给人做工，谁家农忙的时候缺人手，他就沉默着上门替人做事，不要钱，只要一些粮食；

而到了农闲的时候，没有人家要雇工，林淮生就去野外摘药材，抓兔子，打鸟，混一口饭吃。

也是这份坚韧，让殷屠户瞧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