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君心如磐石

林淮生看起来人快疯了，又快碎了。

他的自我修养一向很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生过气。

哪怕是在殷屠户死的时候，一大群急着吃绝户的女方亲戚，围住了林淮生，指着他的鼻子戳他脊梁骨，骂他是条吃软饭的狗；

或者说，在刚去书院念书时，因为林淮生家境贫寒，却又成绩优异，被许多家中有钱或有权势的公子哥挤兑欺负的时候；

林淮生也从来没有动过怒火。

因为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自己的命运，绝不会就这样被困在这个是穷乡僻壤。

眼前的痛苦都是暂时的。

他未来必然有一条辉煌至极的青云之路。

他林淮生会一步登天！

这条路上，会有殷宁，他的发妻。

可是如今，功名已中，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

结果后院起火，心爱的小妻子一觉醒来非要闹着和他和离。

这到底是为什么？？

林淮生如何都想不通。

他只是望着殷宁，又气，又急，又怒，甚至带着一丝男人不肯承认的、隐隐约约的委屈。

到了最后。

林淮生平日的能言善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咬着后槽牙，被气得眼花头昏：“我是不会跟你和离的，这件事，你不要再提了。”

“还有，你说我们要两家分手，各自奔前程，意思是我要寻更好的女人，你也会改嫁别的男人了？”

殷宁觉得他的语气怪怪的，但是，这话说得也没错。

是啊！

凭什么林淮生能另娶高门贵女，她殷宁就不能改嫁一个知冷知热的好汉子了？

上天垂怜，让她重活一次，她肯定是要好好把日子过下去的！

所以殷宁毫不犹豫地点头：“对，我就是这样想的！”

结果这差点真的把林淮生气得厥过去。

林淮生笑都笑不出来了，他铁青着脸，指着殷宁，连手指都气得颤抖：“好，好，宁娘大度，我不如你！”

“你尽早死了这条心吧，哪怕日后是你有了更好的男人，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但到了那时，你可以杀了我。”

“你若是动手杀我，我不怪你！”

本来夜还很长，有许多该做的事情。

可是林淮生真的被气得发疯。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就像是怕自己一失神、殷宁就会头也不回地跟着别人走了一样——他双眼发红，摁住了殷宁的肩膀：“还等什么以后？你现在就可以动手杀了我，我心甘情愿！”

殷宁被他摁得肩膀发疼，便往后缩，想躲开。

可是殷宁退一步，他就更逼上前一步。

直到殷宁被逼到了床上的角落——就彻底被堵住。

完全无路可走了。

殷宁欲哭无泪，只能被气得双眼发红的男人强行堵在角落，被动地听着这些疯话。

疯子

真是疯子。

望着这样和平日里判若两人的林淮生，殷宁心里面其实有一些害怕。

“宁娘，你实话同我说。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林淮生捏住了殷宁的下巴，强迫殷宁抬起头，同他对视。

他的动作这样强势，可是语气不自觉地带着乞求：“宁娘，这么多年，你，你心里面是不是从未有过我……”

看着女人一双澄澈的双眼，他竟然说不下去了。

有些问题，或许不问出口是最好的。

因为这些答案，不一定是直接能接受的。

原来在书院时，先生便敲打过林淮生好几次，说他虽身负大才，可心有傲气；而做人做事，过刚易折。太过傲气之人，只怕会处处碰壁。

林淮生当时听了，不过一笑了之。

本是少年得志，哪能不意气风发？

可如今，他想亲一亲这心爱的姑娘，又怕被推开；他恨不得把心肝也剖出来给她看，捧出丹心一片，又怕她不要。

他不明白，从前寒窗苦读，两人还能依偎恩爱，现在金榜题名，怎么就要一拍两散了？？

林淮生握着殷宁的肩膀，手不自觉地用力，眼睛已经红得吓人。

可是殷宁实在是被他吓着了。

此时此刻，殷宁只是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缩成很娇小的一小团，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情态颇为可怜，刚才嚷嚷着要一拍两散的气势也完全消失、彻底找不回来了。

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林淮生发狂。

“……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

“……淮生哥哥，我怎么能杀你呢？”

这一声，终于叫醒了林淮生。

林淮生清醒了过来，望着身下瑟瑟发抖的殷宁，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晚上失态太多，立刻松开了摁着殷宁的手。

林淮生有些狼狈地起身离开，站在床边，背对着殷宁，深深地呼吸了好一会儿，调整自己。

“无妨，都是我不好。”

林淮生尽可能地把声调放得温和：“宁娘，我吓着你了，都怨我，日后不这样了。”

“夜深了，该歇了。”

说完，林淮生俯下身，收拾床榻，铺平被褥。

可是殷宁又弱弱地重申了一句：“我只是觉得，我们俩可以到此为止……”

林淮生手一抖，把被褥扯烂了一块：“……”

殷宁：“……”

林淮生深深地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忍。

忍无可忍，也要再忍。

“……今天的这些傻话我就当你没有说过，以后你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说完，林淮生不想再给殷宁开口的机会，直接在床上躺下，背对着殷宁和衣睡下了。

殷宁：“……”

殷宁觉得怪怪的。

这好像跟她预期的不太一样。

可是林淮生已经不想再在这个话题纠缠了。

眼看床也铺好了，殷宁只好也躺了下来。

但是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所以殷宁想了想，戳戳了林淮生的背。

男人毫无反应。

“林淮生？”

林淮生背对着她，平静地躺在床上，气息平稳，像是睡着了。

殷宁：“……”

夜是真的深了。

殷宁满脑子胡思乱想，可是躺着躺着，她没多久就睡着了。

听着女人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悠长。

一室清寂里，林淮生睁开了眼。

他极为小心地转过身，望着殷宁熟睡的面容，凝视许久，最终还是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

苦难半生。

她是唯一的一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