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为谁而战

韩羽所在的主舰被荷兰两艘船舰击中，他本人被迫“投降”之际，郑芝龙并未闲着。

郑芝龙老早其实就看出了韩羽的意图，所以在韩羽将主舰驶向远海之时，他就让其他船只跟着他一起冲锋，想着尽可能冲出联合舰队的包围。

但他率领船只冲到半途，却陡然看到韩羽投降了！

这一幕，着实让他以及剩余的明军水师震惊不已。

且不说韩羽这种级别的大佬投降敌军意味着什么，只是单凭韩羽的这个举动，都足以让他们感到气馁以及悲戚。

士气上的打击自然不用多言。

毕竟韩羽乃是当今朝廷最受重用的大臣，皇帝的心腹，他都投降了，剩下的明军水师还能指望什么？

郑芝龙见到这一幕，不由直接愣住了，傻傻立在船头，炮弹落在他身旁，溅起的水花全都洒在了他的身上，他也无动于衷。

好在他身旁的副官急忙推了他一把，将他从震惊中摇醒，然后大喊：

“咱们现在怎么办！”

情况很危机，形势很不乐观。

联合舰队的轰击还在继续，跟着他们一起冲出来的船只，到此刻已经折损了两成，倘若再让联合舰队轰击下去，那他们今日的下场，无疑是全军覆没。

郑芝龙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以往他跟西国人交手，向来都是他撵着别人打，从葡萄牙算起，西班牙，荷兰，乃至初到南海不久，尚未建立稳固根据地的英国，都被他或多或少的揍过。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与西国人的交手中处于绝对的下风。

他能怎么办？

现在不冲是死，冲也是死，他本可以秉持着一腔热血，捍卫作为一个明人的最后的尊严。

可韩羽的投降却将又将这种信念与勇气给扼杀在了摇篮之中，他还能怎么办？

“他奶奶的......”

“不是你他娘好端端一个侯爷，干点啥不好，非要来趟这浑水？”

郑芝龙眼瞅着荷兰人将韩羽与吴三桂等人抓上了舰船，一时间忍不住猛的“啐”了一口。

接着，他将目光转向了远处的联合舰队。

肆无忌惮的炮弹就在他的船舰周边炸裂开来，水花四溅，炮声震耳，热烈的阳光似乎并不懂得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仍是不遗余力的将全部能量挥洒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

天空中看不到任何鸟类，倒是炮弹炸裂的声音吸引来了不少奇异的鱼类，它们争相围绕在明军与联合舰队船舰四周，在炮弹炸裂声中好似无头苍蝇，一阵乱窜。

这一刻，他眼里泛起了追忆之色。

那是十一年前，天启四年二月。

福建巡抚南居益亲自到金门招抚了还是海盗的他，要求他与明军一起攻打占据澎湖的荷兰人。

具体招抚细节，譬如南居益用了什么样的条件，他已然记得不太清楚。

但是攻打荷兰人的过程，此时此刻他却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那一日，他率领自己手下的五十多艘船只，从金门北面的港口出海，而明军则从金门南面的港口出海，明军正面进攻，摇旗呐喊，鼓声震天，而他则偃旗息鼓，快速渡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占领了澎湖北面的岛屿。

一开始行动很顺利，他与明军配合得完美无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登陆上岸，开始进行陆战。

可就在他以为这一战很快就会结束的时候，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明军在攻占荷兰人所建筑的据点时，久攻不下，死伤惨重。

荷兰人缩在据点内，对冲击的明军进行无差别射击，明军犹如靶子一般不断冲击，不断倒下，红木埕城要塞宛如铜墙铁壁，无论明军如何攻击，整个要塞始终稳如泰山，里面的荷兰人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朝着他们撒尿，进行挑衅。

福建总兵俞咨皋，守备王梦熊气得破口大骂，两人身先士卒，冲向要塞。

但结果，无一例外，两人皆被击退。

谁也没想到的是，这场攻坚战居然打了半年！

他混在明军的队伍里，看到了俞咨皋，王梦熊等人的坚持，也看到了他们视死如归的勇气，但在这场持久战中，他更看到了荷兰人的装备精良与指挥有序。

他不明白的是，一万人的明军队伍打一千人的要塞，为什么就能久攻不下，反倒自己死伤惨重呢？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过来，依靠人数来决定战争胜负的时代似乎已经过去。

这个时代的战争，决定胜败的不再是人数，而是武器装备。

荷兰人能够依靠红木埕城要塞坚持半年，完全就是因为他们的火绳枪厉害！

而明军那时候队伍里虽然也有火铳，但装备人数还不足三百人，其他人仍旧装备的是刀剑等冷兵器。

在如此差距之下，荷兰人可不能依靠要塞死守半年之久吗？

于是在往后称雄南海的岁月里，他不断扩充自己的军备，装备自己的船舰，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再面对这些黄毛鬼的时候，能够不依靠人数，仅仅依靠装备就将他们全部打退，稳固自己南海霸主的地位。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十一年后的今天，当他再度面对这帮黄毛鬼的时候，他们的武器装备再度升级，且又超出了他的预想，十一年前的往事又在他的眼前浮现。

当时的他无路可退，因为一旦撤退，就等同于承认了荷兰人在南海进行贸易的资格。

如今的他也无路可退，因为一旦撤退，那就是等同于将大明的海域拱手送给了这帮黄毛鬼。

国家大义什么的他不懂，他只知道这样的结局正是他这些年一直奋斗不停的不断避免的结局。

大明的海域，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纵横。

但黄毛鬼？绝对不行！

想到这里，他的心底陡然萌生出一个与先前完全不同的想法：这一战不为朝廷，不为国家，只为自己而战！

哪怕韩羽已经投降，哪怕形势已经十分危急，他也要拼上一拼。

“冲啊！”

“干他娘的！”

随着他的一声怒吼，那些原本已经失去斗志的战士，再度握紧了手中的火绳枪，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武器，操控火炮的炮手调转炮口，迎着飞过来的炮弹将自己手中的炮弹装填进了炮管之中。

此战，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泉州港的海面上，明军将士霎时间热血翻涌。

对于他们而言，这一战不存在任何大道理，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生而为人，宁死不屈！

这是他们之所以成为海盗的原因。

地上活不下去，老子就去海上，海上还不让老子活，老子就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