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圣贤之道

薛玉阙向来是个怕事儿的性哥，眼看此次荆王朱慈煏闹得如此之大，他担心万一当真打起来，自己这个知府只怕也就做到头了。

好在卢象升及时赶到，朱慈煏这才灰溜溜的走了。

“多谢总督大人出手相助，下官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下官略备薄礼，还请总督笑纳。”

按照官场规矩，上面的人帮薛玉阙解决了问题，礼总归是要送一点的。

毕竟口头上的感谢不及黄白之物的毫毛，自古如此。

然而卢象升看了看他亲自双手端着的“薄礼”，不由问道：

“多少？”

“黄金百两，不成敬意，还请总督笑纳。”

在这个白银都稀缺的年代，能够拿出百两黄金，足以证明薛玉阙的家底。

当然，江南地区的各个地方官，即便是再苦再穷的地方，他们的家底也要普遍比北方的地方官更多。

这是事实，也是一直以来的传统。

这也是大明朝的官儿都更愿意到江南地区任职，而非其他地方的主要原因。

当官儿嘛，说到底始终还是要养家糊口的。

卢象升看着这百两黄金微微点头，面露若有所思之色道：

“如此看来，薛知府家底颇丰啊。”

“不过以知府之职，你是如何能积攒到如此家底的呢？”

知府不过正四品的官职，即便给薛玉阙一百年，只怕他也积攒不到如此殷实的家底。

他这黄金的来源，不言而喻。

闻声，薛玉阙脸色立时大变，急忙放下手中黄金，朝着卢象升躬身道：

“总督明鉴，下官得此黄金，乃是......”

“无论这些玩意儿是从哪儿来的，也无论你在知府的任上到底贪墨了多少钱财才积攒起如此家底。”

“本督就一句话，此次土改国政，你若推行妥当，一切都好说，可若再出现岔子，人头落地！”

话音落下，卢象升转头便离开了知府衙门，率领着千余名官兵前去地方视察此次土改国政的推行情况。

他在没来江南的时候，就知道江南的地方官肥得流油，贪腐成风，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甚至是在他尚未考中进士当官之前，他就已然对此知之甚多。

韩羽让他来江南任七省总督时，说得很清楚，让他继续接手陈奇瑜的方案，整顿吏治。

若是放在以前，类似薛玉阙这种既怕事不敢办事，又贪腐成性的官儿，他想都不想就会上疏请求罢免。

可恰逢土改，为了保证此次国政能够顺利推行，他此刻也只能继续留着薛玉阙。

毕竟换另外一个人来，不一定能够如薛玉阙一样对荆州了解甚深。

之后的几日，荆王朱慈煏老实多了。

按照卢象升的要求，他一边清退王府兼并的田产，一边允许地方官吏清丈他的土地，再没有任何怨言。

卢象升在荆州待了几日，眼见朱慈煏老师下来以后，这才带着人返回镇江。

而因为朱慈煏这个领头人的偃旗息鼓，荆州地方上的士绅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毕竟连荆王都认栽了，他们还能怎么样？难不成当真跟朝廷硬碰硬？

如此，显然是不能的。

于是他们也只得放开对地方官吏的阻拦，让官吏清丈他们的土地，收缴他们的田契。

一时间，湖广地区的土改政策推行得格外顺利，不到一个月便全部完成。

与此同时，江南其他地区的土改政策也在紧张的进行，一封有一封公文如同长了翅膀的鸟儿般，飞向卢象升的手中。

.......

京城，奉天殿。

随着土改国政的继续进行，朝廷上逐渐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不出韩羽所料，领头的正是王洽。

身为内阁阁臣，王洽在这件事上始终是有着发言权的。

“陛下，四川士绅之事，荆州荆王之事，都足以表明此次土改过于仓促，倘若继续下去，恐怕会引发大乱啊。”

根据现有情况，王洽说出了他心中的“担忧”。

一两个地方闹出事端，也就罢了。

可若是继续推行下去，接二连三的有地方生出事端，百姓是最容易受到蛊惑的，万一这些百姓也加入其中，岂非一场大乱转眼便来？

“四川和荆州之事不都已经解决了吗？”

“既是开天辟地第一次，总会有些许人不满意，无碍。”

崇祯对此表现得很淡定，不以为然。

然而王洽却应声道：

“若是只有少部分人不满意也就罢了，臣担心的是......”

“王大人担心的是，江南士绅联合闹事，对吗？”

这时，韩羽不待他说完，直言问道。

闻声，王洽面不改色的点点头道：

“江南士绅势力雄厚，他们若是联合在一起，便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想当初太祖皇帝开国之际，都曾与他们和和气气，有商有量，咱们反倒态度强硬，一鼓作气，恐怕不妥。”

朱元璋打下应天后，就曾在应天府内接见过不少江南士绅，得到过他们的资助。

也是因为如此，朱元璋才有足够的本钱招兵买马，攻打陈友谅和张士诚。

说起来，江南士绅无异于开国功臣。

当然，朱元璋在立国以后，也给足了他们面子，免去了他们许多赋税。

按照王洽所言，此番土改国政严重影响了这帮士绅的利益，一旦这些人联合起来反抗朝廷，朝廷岂非危在旦夕？

“王大人不必担心。”

韩羽笑着言道：

“别说他们联合不起来，就算联合起来，那也是乌合之众。”

“这世上还有一种比钱更有用的东西，叫做权力，王大人知否？”

闻声，王洽怫然一笑，略显尴尬的道：

“侯爷此言自然有理。”

“然则圣人以仁德治天下，倘若事实都以权柄相激，以刀锋淌血而终，圣贤之道何存乎？”

话到最后，王洽脸上的尴尬逐渐消失，转而换上了一副从容不迫的淡定。

韩羽见状，眼神不由微凛，心道：老狐狸，这都能让你找到赛道。

从压缩士绅阶层的利益，到以仁德治天下，看上去乃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

可王洽的厉害之处就在于，硬是两件不相干的事，他也能从中找到联系，并且言之有理。

打打杀杀终归不是治国之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明君都是以仁德治天下。

崇祯若是此次大开杀戒，那他还是个明君吗？

这话显然已经将这场朝论抬到了另外一个层次。

换句话说，崇祯执意推行土改国政，那便是昏君。

韩羽还未出声，崇祯甚为不悦的抢先道：

“孟子曰，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朕治天下，难道不是圣贤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