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独善其身

历史的教训已然足够沉重，大明若无法通过历史学会改变，最终的下场与历史上的那些朝代自然不会有什么区别。

史上也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想成为亡国之君，他们更想成为的是中兴之主，甚至是盛世之主。

崇祯也不例外，而且这种愿景在他这里更为强烈，因为他经历过濒临亡国的局面。

或许可以不信韩羽所言未来一百年内大不列颠王国征服世界的预言，也可以不信所谓生产力，自然也可以不信与民共治天下将会取得前所未有的成果。

但他知道一点，那就是当士绅阶层统治的世界一个接着一个走向崩溃的时候，那就说明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而能够做出如此巨变的皇帝，即便不能成为盛世之主，未来也将会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皇帝也是人，也有欲望。

昏庸一点的皇帝，欲望仅限于自己的幻想，随心所欲，不顾百姓死活。

庸碌一点的皇帝，欲望仅限于后宫嫔妃，酒池肉林。

但凡正常一点的皇帝，他们的欲望都会偏向国家层面，无论是中兴，还是开创盛世。

毕竟自秦皇汉武开始，皇帝这个职业的闪光点算是被彻底放大了，从古至今四百多位皇帝前赴后继的拥抱权力，为的不就是在自己身上也找到这样瑰丽的闪光点么？

当然，崇祯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仅靠韩羽如此魔幻的几番话就彻底下定决心。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够让他坚定信念的契机。

时间过得很快，徐光启在京城外试验番薯种植取得巨大成功，平均亩产能达到上千斤，这已然是亩产稻谷的数倍乃至十倍之多。

番薯推广自然而然拉开帷幕，但因为此刻江南地区的稻谷亩产仍能取得不错的收益，若是全部推广种植番薯，一下子彻底改变大明百姓的主要农作物结构，显然不现实。

于是在韩羽的主持下，徐光启的总督下，此次番薯推广最主要的还是在西北和东北进行。

且在这两地同时进行推广的还是有大豆与高粱。

南方地区最主要农作物还是早熟稻，不过徐光启也知道随着气候日益变冷，早熟稻的产量将会进一步降低，研究新品种的稻谷势在必行。

这一日，徐光启找到韩羽，希望韩羽能够说服崇祯，给他研究新品种稻谷提供便利，说白了就是经费。

但韩羽一听这事儿就愣住了：

“不是，您堂堂内阁阁老，文渊阁大学士，六十八岁高龄，陛下还能让您去干农活？”

这事儿在徐光启看来没什么，本来他就喜欢干农活儿，让他在农田里忙碌，可谓他此生最大的快乐。

可这事儿站在崇祯的角度来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毕竟朝廷此刻经历过恩科舞弊案以后，朝廷对外想要传达的便是求贤若渴的信号，如今你一堂堂内阁次辅，不在内阁里坐办公室，反而跑到农田里赤脚干活儿，这要传出去，让百姓看见了，百姓会怎么想？

朝廷还有一丁点儿求贤若渴的样儿么？

“老朽实不擅长权政之道，这几年待在内阁之中也是枉食君禄，未能为陛下分忧解难，还平白占了个位置，引得朝野上下对老朽怨言颇深。”

“老朽若以如此年纪，还能为陛下，为大明做些事，便是累死在农田之中，那也死得瞑目啊。”

徐光启看着韩羽，神色恳切，面容和蔼，言语间朴实无华的诚意扑面而来。

韩羽闻声，心中不由对眼前老者肃然起敬。

这叫什么？

这叫奉献！

他六十多年的生命奉献给了科研，奉献给了他深爱的土地，当权者不知，当政者不解，对他的奉献不予置闻，甚至嗤之以鼻，可他仍孜孜不倦。

而今，当国家需要他的时候，他仍旧能够站出来，继续燃烧生命，继续奉献！

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这样的人，在大明可谓罕见。

韩羽实在不好拒绝他的请求，即便考虑到他年事已高。

于是在韩羽的上疏下，崇祯思索再三，最终同意了徐光启的请求，让他带着几个门生前往南方试验研究高产量稻谷。

有没有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精神值得传颂，值得整个大明朝上下官员研究学习。

徐光启的一律经费均由七省总督来筹措。

也就是在徐光启前往南方之际，陈奇瑜带着妻儿终于返回了京城。

因为新一届内阁选拔已经开始。

此次内阁候选人名单一共十个人，刨除已经是内阁阁员的四人外，另外六人分别是，钱谦益，袁崇焕，陈奇瑜，张凤翼，王洽，梁成栋。

前面三个，自然不用多说。

钱谦益被崇祯起复，很大程度上的原因就是崇祯打算让他进入内阁，整顿东林党。

袁崇焕身为上柱国，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天下兵权尽握他手，他不入内阁，皇帝不好安心。

陈奇瑜乃是韩羽推荐的。

这三人可谓同一个阵营。

而后面这三人，便有些意思了。

张凤翼，山西代州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历任户部主事，广宁兵备副使，右参政，右佥都御史，右都御史兼兵部侍郎。

崇祯元年，御史甯光弹劾其在巡抚保定期间为魏忠贤曾建过生祠，张凤翼不堪自辩，引罪乞罢，崇祯不许。

崇祯三年，也就是己巳之变时，在袁崇焕被放出来之前，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的就是他。

在孙承宗夺回永城四城的战役中，他可谓立下过大功，进太子太保。

但因为他不是东林党，甚至与东林党还有些恩怨，所以当时的温体仁并没有拿他怎么样，反而让他继续留在朝中。

而在周延儒当政，韩羽与周延儒争斗的这一过程中，张凤翼可谓不显山不漏水，即便与东林党有过节，也未曾与韩羽有过任何往来，宛如一个透明人，两边不沾。

直到周延儒倒台，东林党分崩离析，内阁即将重新选拔，他这才罕见的去拜访了一次王永光。

随后，他的名字便出现在了内阁候选名单上。

孙承宗对此人有过一句评价：才鄙而怯，识暗而狡，工于趋利，巧于避患。

此时看来，可谓深刻。

他和徐光启都是“独善其身”的人，但唯一不同的是，徐光启独善其身乃是为了继续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大明。

而他独善其身，为的乃是等到风平浪静时，他能够踩着那些尸骸上位。

当他的名字出现在候选名单上时，韩羽一眼便看出了王永光等人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