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最后的审判

在李知乐死之后，韩羽忽然发现这世上越是复杂的事情，解决起来越是简单。

周延儒想要栽赃嫁祸给李知乐等人，让他们认罪，看上去很是复杂，指不定如何威胁，如何收买。

但周延儒只用了一招，在李夫人送去的衣物里藏了一把刀，李知乐便自刎在了礼部衙门。

其后杨怀荣，贺章宏等人因担心妻儿老小的安全，全家上下的性命，也曾向韩羽恳求认罪。

所谓事情复杂，其实是当局者迷。

如果能够从事件中抽身出来，以上帝视角俯瞰，任何事都会变得极其简单。

韩羽认识到这一点后，果断选择了抽身其中，而后便上演了一场所谓“诬陷 ”。

随着第三阶段的辩论落下帷幕，朝堂之上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崇祯的天平已经倾斜于韩羽。

第四阶段的辩论到此已然显得无关紧要。

但崇祯为了确保处置这件事的公平性，还是主张举行了第四阶段的辩论。

翌日，正反方代表以及围观群众继续来到奉天殿。

周延儒似乎受到了昨日辩论的影响，仅仅过去一日，他的状态已大不如前，走起来路摇又晃，眼神无力，形容憔悴，哪里还有半分昨日与韩羽辩论时的气势。

随着崇祯的一声令下，看上去十分疲惫的周延儒还是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充满了怨恨与愤怒，但十分压抑，就像是刻意在回避自己心中的怒火，以期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崇祯元年，温体仁用这样的方式将钱谦益赶出了朝廷，如今侯爷也想用这样的方式将本阁赶出朝堂，对吗？”

事到如今，一切的对错都已经不重要。

科举舞弊，贪赃枉法，谋取私利，陷害忠良等等一系列韩羽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指控，都在周延儒的眼中变得轻描淡写。

他只用怨恨的元神看着韩羽，一字一句的质问，低沉的声音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挤压，导致听上去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而他的话音落下，朝堂之上的文武皆是心神一震，然后纷纷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钱谦益。

作为当年的当事人，钱谦益对于当年之事，最有话语权。

温体仁用的何种手段，以何种方法将他赶出的朝堂，他的心里自然最是有数。

然而此刻听到周延儒对韩羽的质问，他却仍旧保持沉默。

或许对他而言，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谏，此时此刻任何对往事的纠缠，都将成为另外一种罪行。

毕竟当初审理他的不是温体仁，而是皇帝。

他对当年之事的不满，相当于对皇帝的不满，一向老谋深算的他自然不可能上了周延儒的当。

不过从周延儒的这番质问中，钱谦益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那就是今日的周延儒显然与昨日大不相同。

韩羽也有这样的察觉，于是下意识的笑道：

“就事论事而已，如今你所犯下的滔天罪孽，可比当初钱老所牵扯的案子要大得多，后果也严重得多。”

“难道你以为当年之事，能够与今日之事相提并论？”

当年之事，牵扯到崇祯。

韩羽自然不能在这时候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毕竟这是连钱谦益都能看出来的圈套。

于是韩羽着重强调了一番此次恩科舞弊之事的严重性，同时也是在暗示崇祯，当年之事完全是钱谦益的错，跟崇祯无关。

钱谦益闻声，并未出言，只是看上去十分温和的双眸中闪过了一抹凌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到底，你韩羽也不过是结党营私中的一员，干的乃是排除异己的事，你与老夫半斤八两，当年钱谦益能被温体仁赶出朝堂，今日老夫能被你韩羽赶出朝堂，来日你韩羽也不过是步老夫后尘的下场。”

“五十步笑百步，你高兴得太早了。”

周延儒已经意识到自己无法斗过此刻的韩羽，因为韩羽的身后乃是崇祯。

其实从昨日的三个阶段的辩论后，他就已然发现了这一点。

自韩羽回京起，崇祯对韩羽的信任便远超任何人，让韩羽主持反腐肃贪，让韩羽主持平定西北，让韩羽着手解决一件又一件国家大事。

韩羽在朝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崇祯对他的信任日复一日加深。

事到如今，韩羽身上已然有着崇祯的皇帝金牌，他拿什么跟韩羽斗？

况且此次韩羽还占据着上风。

于是当他彻底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明白，自己任何狡辩都已经无关紧要，甚至自己的狡辩很有可能是韩羽设置好的陷阱。

所以他选择了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进行反击。

那就是将韩羽比作自己，将韩羽的所作所为，比作自己的所作所为。

韩羽自回京后，依靠着袁门势力，大力发展自己的势力，甚至手下总督已然掌控大明朝上下两京一十三省。

难不成韩羽此举，不能算作是结党？

难不成韩羽如今的举动，不能算作是排除异己？

而他这还，显然是说给崇祯听的。

当年崇祯用东林党解决了阉党，用温体仁和他，又打击了东林党。

事到如今，崇祯又用韩羽来打击他，循环往复，朝堂之上的党争永远不会停歇。

而只要党争一日不停，大明的江山社稷便一日无法安宁。

崇祯听懂了他的话，也知道他表达的意思十分在理。

可崇祯也没有别的办法。

东林党这个庞然大物已经严重阻碍了大明的发展，朝堂上下除了韩羽有魄力做事，而且做事认真外，再无他人。

此时此刻，身为皇帝，他也只能相信韩羽，相信韩羽能够为大明的中兴贡献一份力，而非用他的这种信任结党营私，谋取私利。

其实韩羽能让他如此信任，还有一个很难说服别人，但却能说服他的原因。

那就是自韩羽回京至今，韩羽在朝中的地位水涨船高，权势日重，但朝中上下，满朝文武，没有任何一个人弹劾韩羽贪贿。

他前段时间甚至还听说，韩羽居然因为府中无钱，去黄家找老丈人借了一笔钱养家糊口。

这样的韩羽，是他当皇帝以来，从未见过的人。

这也是他给予韩羽这般信任的重要原因。

只是此刻的韩羽显然不知道崇祯心里已经想到这么远，对于周延儒的一番暗示与嘲讽，韩羽只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而后，只见韩羽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延儒后，缓缓出言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番警示，倒也合情合理。”

“不过钱老跟你不一样，我跟你也不一样，你每晚会在梦中惊醒么？会因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恶事而感到羞耻么？会因为将圣贤之道抛诸脑后而感到惭愧么？你不会，但我会。”

“这是你我之间最大的区别，也是你这个前车之鉴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最大原因。”

韩羽的话音落下，奉天殿内顿时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