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御前辩论

三年前，周延儒与温体仁在绝望的边缘完成了惊天逆转，从而实现了他们各自人生华丽的转身。

周延儒在很久以后，才想明白当年自己和温体仁为什么会赢。

总结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两个字：结党。

温体仁是聪明的，绝顶聪明的。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想要完成这件事，无疑于登天。

可他并没有因此而退缩，反而仅仅用了三招，就实现了逆风翻盘。

第一招，无论钱谦益，王永光，章允儒等人说什么，反正他一口咬定，钱千秋的案子还没结。

这一招看上去很愚蠢，因为当时钱千秋的案子早已调查清楚，而且参与过此案的人不再少数，他说没有结党，岂非是在说这帮参与此案的人徇私舞弊？

于是这帮人纷纷跳了出来。

而这，正是温体仁的聪明之处。

因为这是个陷阱。

随着章允儒被带走，崇祯的天平自然而然便向着他倾斜。

于是第二招应运而生——直接攻击内阁，攻击所有大臣，所他们结党营私。

所有大臣都怒了，一个接着一个跳出来。

而这，还是温体仁的陷阱。

紧接着他就用出了第三招，辞职。

做做样子？故作声势？

都不是。

温体仁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当他自己把自己孤立，让一个只为国家，而不结党的忠臣的形象出现在崇祯眼前的时候，崇祯还会让他辞职吗？

显然不会。

这一招用完，崇祯的心里至此只有一个想法：满朝上下都是东林党，只有温体仁和周延儒这两个忠心为国的，我必须留下。

周延儒在想清楚这一点后，对温体仁的害怕越来越深，生怕温体仁哪天指不定就把自己也给送走，于是急忙去找温体仁的黑料，希望在那天来临之前，自己能够抗住温体仁的进攻。

然而没等他找到温体仁通敌的确凿证据，温体仁自己却上了韩羽的当，死在了皇太极的手中。

至此，他彻底放下心来，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再也不用顾及任何人，大展拳脚了。

大明的天下，终于掌握在他的手中了！

所以，他落得如今这般下场，镣铐及身，浑身恶臭。

当他将当年弹劾钱谦益的经历在脑海中一一重现以后，他决定进行最后一次搏命。

崇祯四年，四月十六。

御前会议第二次第一阶段的辩论开始。

反方：镇北侯，都察院左都御史韩羽，有责任，弹劾周延儒结党营私，科举舞弊，谋取私利。

正方：现任内阁首辅周延儒，无责任。

崇祯率先发问：韩羽弹劾你结党营私，科举舞弊，是真的吗？

周延儒摇摇头：不是。

崇祯问韩羽：他说不是，你怎么说？

韩羽出列：我有证据。

崇祯问：什么证据。

韩羽把那一百万银子让人抬上了奉天殿。

韩羽直言：这是从周大人府中搜出来的，此次恩科上榜考生共计两百一十二名，按照每人一份考卷，每份一万五千两的价格，总计该有三百万两赃款。

但考虑到周大人乃东林魁首，要办此事所用之人颇多，上下打点，分摊赃款，于是落入周大人口袋里的赃款大致也就是这一百万两。

崇祯看向周延儒：这笔银子，你怎么解释？

周延儒喊冤：不是我的，我根本就没见过这笔银子。

崇祯好奇：那为什么会从你家里搜出来呢？

周延儒指向韩羽：是他！是他带着银子闯入我府中，栽赃于我！

王永光加入战斗：什么？竟是诬陷？

侯恂加入战斗：什么？竟敢诬陷堂堂内阁首辅！

梁成栋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其他东林党纷纷指责韩羽此等行为乃是诬陷，应当凌迟。

崇祯看向韩羽：你怎么解释。

韩羽摇头：我不需要解释。

众人懵逼。

崇祯皱眉问：为什么不需要解释？

韩羽叹道：再完美的解释也挡不住人言可畏。

第一阶段结束，休庭。

整个过程都未曾发言的袁崇焕朝着韩羽低声问道：

“接下来呢？”

韩羽笑了笑，没有应声。

一炷香后，第二阶段开始。

周延儒率先发言：倘若我当真出售了考题，我会把出售考题的赃款放在家里等你来搜？

崇祯认为有道理：韩羽，你怎么说？

韩羽不慌不忙：赃款就是在你家搜出来的。

周延儒急了：你放屁！这根本不是我的！

韩羽继续稳如泰山：这就是你的，有锦衣卫可以作证。

周延儒忙中出错：放屁！那些锦衣卫分明是你的人！

崇祯怒了：你说什么？

第二阶段结束，休庭。

周延儒显然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

锦衣卫有且只有一个上司，那就是崇祯，皇帝。

他将锦衣卫说成是韩羽的人，这是什么？这是说崇祯与韩羽是一伙儿的。

可崇祯怎么能够和韩羽是一伙儿的呢？

他自己也知道不能提及韩羽手中的金牌，因为提及金牌就等同于提及崇祯，韩羽对他的诬陷就相当于是皇帝对他的诬陷。

皇帝怎么会诬陷自己的臣子呢？

皇帝绝不可能诬陷自己的臣子！

他可以跟任何人作对，但唯独不能跟皇帝作对。

又是一炷香，第三阶段开始。

周延儒还是率先发言：我出售考题的证据呢？

韩羽仍是不慌不忙：人证在诏狱里，物证就在眼前。

周延儒冷笑：那些人都是你威逼利诱的，他们的口供算不得数。

韩羽也冷笑：你怎么知道为威逼利诱了？

周延儒语塞。

诏狱，锦衣卫的专属监狱。

锦衣卫直接想皇帝负责，诏狱的动静只有皇帝才知道，周延儒即便是内阁首辅也不可能知道。

除非，他在锦衣卫有耳目。

但插手锦衣卫，等同于挑衅皇权。

他又吃了一个暗亏。

周延儒憋着一口气：你就是看李知乐，杨怀荣，贺章宏等人会连累到钱谦益，而钱谦益又是你推举的，所以你才诬陷我！

韩羽摇头否认：我没有。

周延儒咬牙切齿：你有！

韩羽继续摇头：我没有。

王永光继续出场：陛下，此事还需详加调查。

侯恂紧随其后：臣附议！

其他东林党纷纷发言：臣附议。

崇祯的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查什么查？明摆着的人证物证，你们当朕的眼睛是瞎的吗？

奉天殿顿时死静。

周延儒继续喊冤：陛下，臣冤枉啊！臣根本没见过这些银子，更不知诏狱里的那些人为何指认臣啊！

韩羽冷笑：李知乐死的时候也说冤枉，但我没有从他府中搜出赃款，反而从你的府上搜出了赃款，你喊冤，李知乐难道死的不冤？

周延儒一时语塞。

第三阶段结束，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