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一个奇迹

崇祯要重新选拔内阁。

而他选拔内阁的方式，可谓开天辟地，自古未有。

什么方式？

抓阄。

是了，大明朝的常务副皇帝的人选，不是推举，也不是皇帝任命，而是抓阄抓出来的。

这种方式听上去是不是很荒唐？很荒谬？

是，还真是。

崇祯就是用如此荒谬的方式选定了第一届内阁，但没到一年，除了钱龙锡外，其他人全部集体下课。

为什么？

因为大家在忙着吵架，而吵架这种事向来是互有胜负，内阁阁臣也不见得每次都能吵架吵赢别人。

当然，吵输了的下场嘛，就是下课咯。

于是崇祯决定重新选拔。

在候选人的名单里有周延儒，温体仁，唯独没有钱谦益。

钱谦益一看这名单，肺都气炸了。

“老子好歹是杨涟杨大人的门生，东林党魁首，让这两个小毛贼踩在老子头上拉屎，老子要脸不要？”

“把他们的名字给老子弄下来！”

随着钱谦益的一声怒吼，吏部尚书王永光行动了起来，很快就将周延儒，温体仁的名字从名单上筛了下来。

前面说了，温体仁好歹是沈一贯的门生，而且还是礼部尚书，被钱谦益这个礼部侍郎把自己的名字从名单上筛了下来，这口恶气自然是要出的。

而周延儒呢，他是当真被钱谦益下了黑手。

按道理，在推选进入内阁的名单里，周延儒乃是排在第一位的。

因为他不仅是状元，而且极其擅长拍崇祯的马屁，搞得崇祯身心舒畅，他自己则十分受宠。

但也正因为如此，钱谦益深觉此人对自己的威胁太大， 又不是自己东林党的内部成员，一旦他上去了，自己日后难免吃他的亏。

于是钱谦益就让王永光下了黑手，用尽各种办法，将周延儒的名字从名单上给撕了下来。

至此，周延儒和温体仁结成复仇者联盟，共同对抗同样的敌人，钱谦益。

具体的事端，则是前面提过的钱谦益科举舞弊案。

在得到韩敬送来的资料后，周延儒和温体仁大喜过望，都以为这是对付钱谦益的最佳时机。

两人一商议，周延儒觉得此事非同小可，需要从长计议，找到关键点再上疏弹劾，务求一击即中。

然而温体仁大手一挥，直言道：

“不用，就这么弹劾。”

周延儒愣住了，问道：

“然后呢？”

没有然后。

周延儒当即就怒道，这种事能没有然后的？

不是哥们儿，咱们现在要弹劾的是东林党魁首，权倾朝野的钱谦益啊！

你说没有然后那是啥意思呢？

听天由命嘛？

这种他妈的事怎么能听他妈的天由他妈的命？

老子还想再活几年呢！

起码你得跟都察院的几个御史，通通气，做做工作，对齐一下口径......

第二天，温体仁上疏弹劾了。

周延儒吓得汗毛倒竖，浑身的鸡皮疙瘩。

他觉得温体仁疯了。

然而事情的走向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

就在温体仁上疏后，崇祯立刻被震惊了，紧急召开御前会议，让钱谦益和温体仁对质。

在崇祯召开这场御前会议的那一刻，朝野上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温体仁，周延儒在飞蛾扑火。

因为站在钱谦益那边的是：内阁大臣钱龙锡，李标，吏部尚书王永光，刑部尚书章允儒。

而温体仁，周延儒这边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个礼部尚书，一个礼部侍郎。

这就好比是两拨人上台打擂，一方是李元霸外加程咬金，一方是拥有五年自由搏击经验的直隶衙门捕快某某某。

这他娘能打得过？

只要是个人，哪怕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想到谁输谁赢。

然而奇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诞生的。

御前辩论第一阶段开始。

崇祯问：你说钱谦益受贿，是真的嘛？

温体仁答：是真的。

崇祯转头问钱谦益：有这回事吗？

钱谦益回答：没有。

第一阶段结束，休庭。

一炷香后，第二阶段开始。

温体仁先发制人：钱千秋逃了，此案尚未结案。

钱谦益答：查了，有案卷为证。

温体仁不管不顾：没有结，我不信。

钱谦益苦口婆心：兄弟你信我，真的结了，我敢对天发誓。

刑部尚书章允儒出列：是的老哥，真的结了，我是刑部尚书，这个案子结没结我还不清楚吗？我说结了就是结了，真的，信我。

温体仁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我不信，你们俩是穿一条裤子的，休想骗得了我。

吏部尚书王永光站了出来：兄弟，都是自己人，给点面子，大家都说了，你干嘛非得说没结，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大家给陛下一个面子，体体面面的下台。

温体仁面无表情：你也是他们的人，我不要你的体面，没结就是没结。

章允儒看不下去了：不是哥们儿，我他妈亲眼看过的，又能没结？你别搁这儿没事儿找事儿啊。

温体仁很是坚挺：说没结案就是没有结案，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这是就事论事！

会议主持崇祯发言：你们都他妈的别搅和了，案卷在哪儿？拿来给我看！

第二阶段结束，休庭。

又是一炷香后，第三阶段开始。

崇祯问王永光：刑部案卷在哪儿呢？

王永光摇头：我不知道，章允儒知道。

章允儒出列：现在没有，以前看过。

温体仁逮住机会直接开骂：我说你们是一伙儿的吧！狗东西！整天就知道结党营私！

章允儒气不过，也直接开喷：当年魏忠贤把持朝政的时候，陷害忠良，也说结党营私。

崇祯怒了：放你娘的狗屁！当老子耳聋眼瞎呢？拿下！

章允儒走了。

第三阶段结束，休庭。

再一炷香后，第四阶段开始。

温体仁率先发言：推举钱谦益，就是结党营私。

王永光摇头道：不是哥们儿，我们这帮人推举内阁人选，只有公心，没有私心，绝对没有结党这回事。

钱龙锡加入辩论：没有结党。

李标加入辩论：我们真不是结党，我跟他们不熟。

崇祯一听这话就来气：推举这样的人，还说出于公心？没有结党？钱龙锡，此事你必须给朕一个交代！

钱龙锡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钱谦益应当引咎离职，接受处置。

崇祯还是很气：老子让你们推举为国效力的阁臣，你们就是这样糊弄老子的？照你们这样搞，以后不如不推举！

温体仁与周延儒同时发言：朝堂昏暗，佞臣当道，臣请告老还乡。

崇祯大手一挥：不准走！该走的另有其人！

辩论结束，钱谦益引咎辞职，此事就此落幕。

奇迹！

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奇迹。

温体仁与周延儒近乎在绝望的边缘战胜了不可战胜的强敌钱谦益，从而登上了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