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犯了一个错

李知乐自韩羽与钱谦益离开礼部衙门进宫面圣起，便一直都呆在办事间内，根据守在外面的差役的汇报，在韩羽和钱谦益回来以前，没有人进入过办事间内。

换言之，从头到尾，办事间内都只有李知乐一个人。

“哦，对了侯爷。”

“李夫人曾来过来，但未曾进入过办事间，只是在外面将一些李大人换洗的衣物交给了属下，让属下代转给李大人。”

李知乐，杨怀荣，贺章宏三人因为乃是此次恩科的副考官，恩科期间，他们与钱谦益一般，皆是在考院内住宿，未曾离开寸步。

三人家属自然也知道科举考试的制度，所以未曾前来给他们送换洗的衣物。

直到考试结束以后，因为舞弊之事，三人被留在礼部衙门，三人的家属这才相继赶来，为他们送换洗的衣物，以打探到底怎么回事，恩科都已经结束了，他们三人还不回家。

这本是人之常情，毕竟没有谁家的主心骨离了家，家里人不担心的。

“衣物呢？”

韩羽随意问了一句。

那差役当即领着韩羽来到办事间的屏风后，将他放好的衣物指给韩羽看。

“小的将衣物带进来后，李大人正在书桌前伏案，只让小的将衣物放在此处即可。”

“那他当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韩羽继续问道。

差役细细回想了一番，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让韩羽也一时陷入了疑惑不解当中。

既然李夫人曾亲自来给李知乐送过衣物，那便说明李知乐知道家人对自己的关心，当此情况之下，他岂能视家人的处境于不顾，自刎而死呢？

家庭是亲情的唯一纽带，李知乐不但上有六十好几的老母，下有刚刚满月的小儿子，还有几个堂兄表弟在京城中生活。

这一家人全都指望着李知乐能够在朝堂中大放异彩，升官发财。

若说李知乐出售考题，谋取私利乃是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人，那他事情已经办成了，自己反倒自杀了，如何说得过去？

韩羽翻了翻李夫人送来的衣物，都是一些李知乐经常换洗的外衫与汗衫，寻常物件，不值一提。

“送进来的时候，你仔细检查过吗？”

翻看期间，韩羽又随口问了一句。

谁知那差役闻声一怔，忙道：

“这都是大人们的贴身物件，小的人哪敢随意翻看.......”

六部衙门的差役，除了刑部外，其他五部的差役基本上都属于雇佣工，既无编制，也无五险一金，属于每个月拿点养家糊口小钱的杂工。

连编制都没有的他们，如何敢翻看一个朝廷命官的贴身物件？

韩羽一开始也觉得有理，并没多想，毕竟朝廷有朝廷的体制，礼部衙门内的差役身份摆在那儿，就算有所疏漏，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转过头忽的又看到了在书案上放着的短刃。

只见他神色猛然一变，看了看短刃，又看了看这堆衣物，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涌上心头。

“难道说......”

“什么？”

一旁的钱谦益急忙问道。

韩羽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书案前，拿起短刃走到那堆衣物前，随便捣鼓了两下，衣物便将整把短刃都覆盖住了。

“一个负责监考的副考官随身带着短刃本就不合情理，所以这把短刃定然不是李知乐自己的，而衙门中本也没有此等利器。”

“所以这把短刃的来历，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被人塞在这堆衣物下，由李夫人，经衙门差役之手，送到的李知乐的手上。”

韩羽一直觉得这把短刃很奇怪。

毕竟李知乐即便要自杀，上吊撞墙都可以，为什么非得用短刃这么明显的东西呢？

此时他才想起来，李知乐不是要自杀，而是有人逼着他自杀。

“侯爷......小的......”

送衣物进来的差役听到这话，一时间吓得双腿发软，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不止。

韩羽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不关你的事，是有人算计好了的。”

这时，钱谦益上前问道：

“既然这把短刃是从外面送进来的，那会是谁呢？他们逼死李知乐的目的又何在？”

听到这话，韩羽示意差役去将门关上，而后让众人都围在李知乐的尸体旁。

只见韩羽指着李知乐的尸体道：

“他是谁？”

“户部主事李知乐。”

钱谦益应声道。

韩羽点点头道：

“户部主事李知乐，天启元年二甲进士，早年任河南安阳县县令，天启七年调任户部主事，至今未有升迁。”

“他是东林党吗？显然不是。”

李知乐若是东林党，或者说在朝中有任何一个靠山，那他都不至于入朝这么多年，仍旧只是个主事。

大明官场向来讲究的就是排辈论资，结党营私。

从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时代开始的淮西勋贵，浙东文人，到朱棣时代的太子党，汉王党，再到后来英宗，代宗两朝的皇帝党，太上皇党。

乃至于到天启皇帝时期的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以杨涟为首的东林党。

没有党派的士子想要挤进朝堂，并且得到升迁，简直可谓难如登天。

这也就是韩一良，余大成等人为何爽快的投效韩羽麾下，而周延儒会成为东林党领头人的主要原因。

大家都在结党，你一个人不结党，虽说显得你鹤立鸡群，独树一帜，但也显得你这个人没什么朋友，比较容易欺负。

想当官，先结党。

这已然成为大明历代官场的一个墨守成规的条例。

而李知乐显然没有结党，这也是钱谦益选择他为此次恩科副考官的重要原因。

是李知乐不想结党吗？

其实并不是。

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这个途径。

“他原本是小小的县令，但因阉党倒台，户部主事的位置出缺，东林党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自己人，所以这才将他从河南调任回京。”

即便他已经从地方官变成了京官，但仍然不够格成为东林党。

因为户部主事这个芝麻大小的官职，实在是难以入得了东林党的法眼。

再加上户部尚书侯恂乃是铁杆的东林党，他这个户部主事是不是东林党真的重要吗？

于是李知乐就成了被东林党遗忘的这么一个人，在户部主事的位置上混了好些年，直到此次恩科。

“到这里，我们就已经坠入东林党的彀中。”

韩羽想到此处，眼神一时变得凛然。

他深知自己犯了一个错，所以导致李知乐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