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火上浇油

正如韩羽所言，此次恩科舞弊之事瞒不住。

既瞒不住崇祯这个皇帝，也瞒不住周延儒这个内阁首辅，这件事迟早是要爆出去的。

只是周延儒知晓此事的速度，显然要比韩羽的想象还快。

就在韩羽入御书房向崇祯汇报这件事时，周延儒也进了来，并让韩羽赶紧调查此案，毕竟韩羽乃是钱谦益的举荐人，钱谦益若是出了事，他这个举荐人自然也跑不掉。

闻声，韩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过还不待他应声，一旁的钱谦益却抢先一步道：

“阁老此言甚是，侯爷乃下官的举荐人，下官若是出了差错，侯爷又岂能自清。”

“此次恩科舞弊之事，牵连范围之广，涉及人数之多，古往今来，从未有之，以如今朝廷上下的官员，能够办成此事的，恐怕屈指可数吧？”

钱谦益看上去乃是重复了一遍韩羽刚才讲过的话，可他这话的精妙之处就在于，他的第一段话已经将自己和韩羽的嫌疑排除在外。

而后，第二段话则是暗示周延儒完全具备这个能力，策划此次恩科舞弊。

所谓“屈指可数”，其实换个意思便是：除了你周延儒这个内阁首辅，还能有谁？

聪明如钱谦益，他如何不知此案乃是周延儒针对自己的阴谋？

只是面对如今已经审讯出来的各项证据，他无法直接怀疑周延儒。

不过他在将自己和韩羽排除在外之际，却又隐晦的表达了另外一层意思。

那就是此案既然是针对自己和韩羽的，那谁最有可能策划此案呢？而策划此案的目的，难道不就是所谓党争？

此言一出，无论是龙椅上的崇祯还是站在原地的韩羽，亦或者是刚刚进来的周延儒，都明白了过来。

崇祯的脸色变得阴沉，虽然没有说话，可他的眼神十分冷冽，想来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他刚才的失望在此刻逐渐演变成愤怒，在他的心中酝酿堆叠，进而浮现在脸上。

从天启皇帝开始，他便一直身处党争之中。

作为王爷，他对党争无可奈何，因为在没有实权的情况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不断发生，无能为力始终贯穿着他整个亲王生涯。

作为皇帝，他有了结束党争的权力，却又受制于党争带来的影响，无论是阉党还是东林党，他都只能尽可能将朝廷局面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以保证整个朝堂机构的正常运行。

可也正是因为他一开始的无能为力，此时此刻的浅尝辄止，导致他对自家朝堂的把控，越来越缺少信心。

从温体仁，周延儒弹劾钱龙锡，钱谦益开始，党争就像是一把枷锁，将他牢牢的绑缚在了龙椅之上。

此刻，当钱谦益再度暗示此案乃是党争的产物时。

他内心的愤怒已然盖过了他的失望，积压了许多年不得宣泄的愤怒，此时此刻正如潮水般在他的胸腔之中翻滚。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帮人就一定要争来争去呢？

他试图用一个天真的问题来回答自己内心的困惑。

可这种天真显然不符合他皇帝的身份，他只得陷入沉思。

韩羽并不知晓崇祯此刻心中所想。

不过在听到钱谦益的一番暗示后，他饶有兴致的看向了周延儒。

这本不是一步妙棋。

用党争形式来解构此次舞弊案，无论对于他而言乃是对于钱谦益，周延儒而言，都不是一步妙棋。

因为无论这个案子最终结果如何，既然扯上了党争，那真相便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所代表的袁门势力，是否能够抵挡住东林党的进攻与压迫，这关系未来大明朝堂的政治局面。

但他也清楚，想要对付周延儒，党争乃是不二选择。

除了使用这个手段，他暂时找不到其他更为有效的办法。

所以他想看看周延儒会如何来规避。

此刻的周延儒当然清楚钱谦益在有意往党争上面扯，于是笑着言道：

“无论是谁策动的此事，我相信以侯爷的能力，钱老的智慧，想要调查清楚，当不会是什么难事吧？可惜本阁未能参与此次科举，不然也能为你们分担一些。”

他回到十分简短，却也十分有效。

党争？是不是党争，都需要你们去查明。

而我周延儒，堂堂内阁首辅，既未参与此次恩科，又未曾插手此次恩科，你总归是查不到我头上的。

党争？你们说是就是呗。

但若你们解决不了此事，平息天下百姓的怨愤，那乐子可就闹大了。

闻声，钱谦益的脸上不由闪过一抹恨意，转瞬即逝。

接着他面带冷色的看着周延儒道：

“阁老今日不会是专程前来落井下石的吧？”

周延儒闻声连忙摆手道：

“本阁可没这个意思。”

“本阁只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本阁身为内阁首辅，若是不发一言，不言一语，岂非叫旁人道本阁失职？”

“钱老也不必觉得委屈，此案有侯爷相助，想必不日便会真相大白。”

三言两语，转而又将问题抛给了韩羽。

他这个内阁首辅显然是不会与此案有任何关联的，韩羽与钱谦益既查不到他头上，他说两句风凉话又怎么了？

就算他真的是来落井下石的，那又如何？

他周延儒就是喜欢看你们两人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洋洋得意的脸色，在此刻周延儒的脸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饶是崇祯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好了，你们下去详加调查，务必将此案涉及的有关人员，全部一网打尽！”

大明朝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崇祯不可能不动真格。

韩羽与钱谦益对视一眼，而后皆是朝着崇祯躬身一礼，推至了御书房外。

待得两人离开后，周延儒这才对着崇祯道：

“陛下，钱老刚被起复便生出如此大案，恐有损陛下威名啊。”

崇祯若无其事的应道：

“哦？阁老以为朕该当如何？”

只听周延儒道：

“人是侯爷举荐的，也是侯爷亲自去苏州迎回来的，要论责任，也该当是镇北侯。”

“臣以为是时候约束一下镇北侯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了。”

以前，他没机会跟崇祯提出这样的建议。

因为他总是惨败于韩羽的手下。

可现在，眼见韩羽与钱谦益被此次恩科舞弊案所牵扯，机会这不就来了？

“此案尚未查明，到底真相如何，还需等待。”

崇祯话到这里，微微一顿，而后眼神凛然的盯着周延儒道：

“若此刻便掣肘镇北侯，是否过于着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