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说话的艺术

周延儒与钱谦益的恩怨纠葛，归根结底就是一件事：谁进内阁。

事实证明温体仁和周延儒的计谋更胜一筹，两人在近乎死局的情况下，硬生生靠着崇祯对东林党的不信任以及忌惮，将钱谦益这位东林党党魁给排挤出了朝廷。

钱谦益与两人的梁子，也算是彻底结下了。

后来得知温体仁通敌叛国，在前线被女真人杀死，他在家里接连几日的给温体仁烧纸，祈求温体仁保佑周延儒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他好报仇雪恨。

于是，机会来了。

崇祯起复于他，要让他再度担当大任。

面对韩羽的这一句“这就要看钱老是什么样的人了”，别人或许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可他钱谦益本人难道还能不懂？

他钱谦益难道当真是个能够放弃仇怨的人？

想当初韩敬就因为抢了他的状元，他就能把这人给扫地出门。

如今面对周延儒将自己赶出朝廷，他难道咽得下这口气？

报仇！

必须报仇！

如今钱千秋与韩敬都已经不在朝廷了，他没有了后顾之忧，不把周延儒从内阁首辅的位置上扳倒，他钱谦益誓不为人！

然后，韩羽就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了钱府。

而钱谦益，赶紧让下人收拾收拾，准备进京。

离开钱府后，吴三桂始终想不明白钱谦益一开始再三虚与委蛇，为何后来韩羽一句话就能让他答应入京？

“难不成报仇雪耻对他而言，当真如此重要？”

吴三桂想着，钱谦益好歹是个文学分子，知书达理，应当对这种事不怎么在意才是。

狂且正如钱谦益自己所言，周延儒把持东林党日久，他想要报仇雪耻，难道不怕被周延儒再赶出朝廷？

韩羽闻声，不由笑着回答道：

“不是报仇雪耻很重要，而是他的个人荣辱很重要。”

“想当年他能为了状元的头衔买通朝廷，能够为了不让温体仁，周延儒进入内阁，拂了他的面子，而将两人的名字从候选名单上剔除，能够为了不让这两人弹劾自己，纠集整个东林党为自己辩驳，可见他对自己的荣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陛下给了他机会，让他报仇雪耻，找回属于自己的荣耀，他岂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我们都以为他是在虚与委蛇，但实际上他是在试探我们到底有没有对付周延儒的勇气。”

离开钱府的那一刻，韩羽才想清楚这一点。

从开始交谈到结束，钱谦益始终表现出一副他想要权，想要得到皇帝肯定的模样。

韩羽一开始以为这就是钱谦益的个性，毕竟是从东林党党魁的位置上下来的，如今再被起复，想要手握实权，那也是应该的。

可后来当他爽快的答应入京时，韩羽这才反应过来，他之所以如此要求，甚至一再言道自己力不从心，有心无力，其实就是在试探自己跟崇祯，到底有没有对付东林党的勇气。

要知道东林党这个庞然大物在阉党倒台以后，已然笼罩了整个朝廷。

如果崇祯只是拿他当枪使，而不把他当成盟友，那他回京城去当官有什么意思呢？

能不能扳倒东林党还另说，万一没能扳倒，自己岂不是成了崇祯的替死鬼？

韩羽骂他一句老狐狸，真是恰如其分，丝毫不差。

闻声，吴三桂顿时恍然：

“难怪这老家伙看上去亲切得很，但言行举止却又隐隐给人一种不可近观的味道。”

“原来他心里打的是这主意！”

“不过，你后面说，要看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何一下子就听懂了？”

“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吴三桂显然不会认为这句话就是在说钱谦益是个睚呲必报的人。

更为关键的是，既然钱谦益是在试探他们有没有对付东林党的勇气，而韩羽用这句话来回答，岂非牛头不对马嘴？

“我问他，你不想报仇吗？他反问我，我觉得他应不应该报仇。”

“事实上我跟他心里都明白，报仇只是个引子，对付周延儒，等同于对付东林党，我们既然来请他入京，我们对付东林党的勇气已经无需说明。”

“至于他是否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那自然要看我们能否帮他报仇。”

“只要我们能够帮他报仇，他自然也能帮我们对付东林党。”

“这一点，他跟我心知肚明。”

“所以我才会说那就要看他是什么样的人了，言外之意就是只要他想报仇，我们便能助他一臂之力，而我们助了他，他又岂能不助我们？”

韩羽的话音落下，吴三桂一阵目瞪口呆，好似听呆了一般，只目不转睛的盯着二韩羽 ，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咋了？我脸上有朵花？”

随着韩羽的声音再度响起，吴三桂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猛的一叹。

“你们真是......这么弯来绕去，谁能听得懂啊！”

“他听得懂，我也听得懂。”

韩羽看了他一眼，正色道：

“未来你也要听得懂。”

“啊？”

吴三桂直接摇晃着双手表示自己不可能听得懂。

然而韩羽的脸色却十分严肃，直言道：

“你虽是武将，可如今内外乱局已定，未来开疆拓土之事显然不如国家政务频繁。”

“你若想更进一步，这种话就必须学着听懂，而且还要学着会说。”

“与人相交，与官相交，重要的不是对方说了什么，而是对方没说什么。”

对于吴三桂，韩羽可是寄予厚望。

毕竟他头脑聪明，而且极善学习，只要他肯学，这种话术他迟早能够学会。

“哥！”

“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去打仗还不行吗？非得让我干这种事儿吗？”

吴三桂还是摇头表示拒绝。

毕竟对他而言，出身武将世家，打仗对他来说乃是家常便饭，可搞政治斗争，实在不是他的长处。

“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谁料韩羽的眼神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冷声道：

“你以为我几次三番带着你出来是作甚？”

“国家之事，没有小事，不可儿戏，打仗要紧，处理国家政务也要紧，不分伯仲！”

“好好学着点，日后若是在你身上出现岔子，我掀了你家祖坟！”

不容吴三桂拒绝，韩羽的态度十分强硬。

听到这话的吴三桂哪里还敢多言，当即只得耸了耸肩，表示你想怎样我听你的就是了呗。

见状，韩羽这才脸色一松，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才是我们的好同志嘛！”

“同志？”

“哦，就是好兄弟。”

韩羽话音落下，一鞭子甩在了吴三桂的马背上，马儿吃痛，猛的窜出，直吓得吴三桂差点从马背上摔将下来。

“韩羽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