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不破不立

孙承宗的陨落，是袁门内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事。

当消息传到袁府，袁崇焕想也不想就要起身进宫。

韩一良急忙拉住了他：

“上柱国，现在情况不明，你贸然进宫，侯爷只怕更加难办。”

一旁的余大成也点头道：

“侯爷如今还在宫中，宫内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一无所知。”

“上柱国，要不等侯爷回来，商议一番再做决定吧。”

韩羽未至，他们几人便缺少了主心骨。

然而袁崇焕却顾不得这么多，他推开韩一良，眼神凌厉的道：

“孙老乃吾恩师，他如今有难，我岂能置之不理？”

“你们在此等候，我自己进宫便是。”

言罢，不顾韩一良与余大成的阻拦，袁崇焕跨上马匹，便朝皇宫疾奔而去。

他这一生，有两个人对他极为重要。

一个是举荐他任蓟辽督师的钱龙锡。

可以说，没有钱龙锡，就没有他袁崇焕的今日。

而另外一个则是即将被问斩的孙承宗。

孙承宗与他，亦师亦友。

虽说孙承宗因为他五年平辽的豪言壮语，对他很是不满意。

可他心里，却始终将孙承宗视为自己的恩师。

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他这辈子不可能改姓孙了，但孙承宗对他的教导恩德，他却是一刻也没有忘记。

然而当他着急忙慌的赶到午门时，他只看到孤零零站在原地的韩羽，以及倒在血泊之中，尸首两分的孙承宗的遗体。

“恩师......”

袁崇焕急忙跳下马匹，但下马的瞬间却脚软得不能用力，直接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他朝着孙承宗的遗体爬去，可本来只有三丈不到的距离，他却硬生生爬不过去，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韩羽闻声回头，急忙上前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可他却挡开了韩羽的手，满眼愤恨的盯着韩羽问道：

“为什么？”

“为什么会如此！”

原本，韩羽让孙承宗运粮回京城的事，他也是知晓的。

而且韩羽也跟他解释过，此事肯定不会出现问题。

可现如今却是如此结果，他岂能不对韩羽感到不满？

韩羽闻声，也是眼神悲戚的道：

“我没想到......孙老他......”

话到这里，韩羽再也无以为继，眼泪再度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了下来。

当初在保定初见的场景，如今仍旧历历在目。

当初在西平堡，丘陵堡与皇太极拼死一战的场景，也是历历在目。

可如今，孙承宗已然成为一具不会开口说话的尸体，而他却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无助的蹲下身来，捂着脸痛哭。

袁崇焕见此情形，当即挣扎着站起身来，走到孙承宗的尸体旁，将身上的衣裳脱了下来，盖了上去。

接着，只见袁崇焕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咬着牙看向皇城内，而后坚定的朝着里面走去。

韩羽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拉住，使劲儿摇头道：

“此时万万不可进宫面圣！”

“为什么？”

袁崇焕声音低沉的喝道：

“为什么会这样？啊？”

“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摇晃着韩羽的双肩，可韩羽却是一个字也答不出来，只能拽着他不让他进去。

他转过头再度看了一眼孙承宗的尸体，猛的挣脱开韩羽的束缚，抬脚便要进去。

恰在这时，一名内侍带着数十个锦衣卫急匆匆从宫内跑了出来。

“二位，陛下有请。”

闻声，袁崇焕眉头一皱，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内侍道：

“孙老的尸首呢？”

内侍忙应声道：

“陛下说了，念及孙老大人的功绩，朝廷会以亲王的待遇，将之厚葬，还请上柱国安心。”

崇祯同意了孙承宗的请死，但同时也不忘孙承宗为大明做出的贡献。

从这一点上来看，崇祯对孙承宗此生的贡献乃是认可的。

袁崇焕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当他再度转头去看时，孙承宗的尸首已经被内侍带来的锦衣卫收了起来。

而后，在内侍的带领下，两人径直来到了御花园中。

崇祯站在御花园的水池边上，望着池子里不时跳起来呼吸的鱼儿，也不知在想什么。

听得身后来人，崇祯这才转过头。

只见他的脸上仍旧残留着泪痕，眉眼间带着一股袁崇焕与韩羽从未见过的刚毅。

“你们来了。”

崇祯看了看韩羽，又看了看袁崇焕，苦笑道。

袁崇焕迫不及待的出声问道：

“陛下，孙老到底犯了何罪？！”

闻声，崇祯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将在御书房内发生的事，全部讲了一遍。

听到孙承宗乃是主动请死之时，袁崇焕的身体忽的一阵摇晃，辛亏韩羽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如若不然，他定然会再度摔倒在地。

“孙老岂会如此？！”

袁崇焕百思不得其解的言道。

这时，崇祯看向韩羽问道：

“你觉得呢？”

韩羽不敢不答，闻声朝着崇祯躬身道：

“孙老大义，天地皆知。”

短短八个字，却将孙承宗此番义举形容得淋漓尽致。

饶是崇祯也不由点头表示赞同。

只听他道：

“算来以死为谏，算是让朕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以死为谏？”

袁崇焕似乎还没明白过来，不待崇祯说完，便立刻反问道。

这对崇祯而言，可谓大不敬。

但崇祯也只是撇了他一眼，而后示意韩羽给他解释。

于是韩羽只得继续出言道：

“沈阳囤积的粮食，其实我老早就禀报给了陛下，今次让孙老运送粮食进京，也是经过陛下同意的。”

“可面对周延儒的弹劾，孙老没有给我与陛下解释清楚的机会，明言请死。”

“此番义举，其意便是要让陛下明白，我大明朝已来到最危险的边缘，再往前踏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最危险的边缘，详细指的是什么？

自然指的是东林党。

确切说的，指的是东林党这帮只会吵架，不会办事，但却掌握着言路，控制着朝廷六部的人。

“东林党荼毒已久，若再不深加治理，那我大明朝才是真正的无药可救了。”

事已至此，韩羽也不再畏首畏尾，当即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

饶是袁崇焕闻声，也不由心神一震。

倒是崇祯听罢，只苦涩一笑，而后示意韩羽继续说下去。

见状，韩羽当即沉声道：

“陛下，不破不立。”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继续等下去了。”

时间，永远不会站在等待的人那边。

时间只会站在早有准备的人那边。

今日孙承宗的死，让韩羽再度感觉到了时间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