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何谓东林党

东林党请求崇祯下旨将灾民拦在直隶之外，看上去乃是为了崇祯的安危着想。

毕竟一百万灾民齐齐涌入直隶，甚至京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万一里面出现几个流贼，真的搞出事怎么办？

所以将灾民拦在直隶之外，然后派遣军队进行看管，听上去乃是一条不错的建议，也确实是为了崇祯的安危着想。

可东林党似乎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他们只知道如此能够向崇祯表明自己的忠心耿耿，但却忘了更重要的一件事。

那就是比起他们的忠心耿耿，崇祯这个皇帝的名声和脸面，谁更重要？

崇祯身为皇帝，历来自诩勤奋，励精图治，以中兴大明为己任，甚至不惜下罪己诏，向全天下表明自己这个皇帝想要成为一个明君的决心。

可如果他下旨将灾民拦在直隶外，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他？

身为皇帝，对自己子民的性命不管不顾，为了自身的安危，将自己的子民扔给地方官和军队去管理。

他崇祯还能是天下百姓眼中那个“爱民如子”的皇帝吗？

一旦百姓觉得朝廷根本不在乎百姓的死活时，他崇祯还有民心可言吗？

此时此刻，东林党这帮人的做法，让韩羽不由得想起了嘉靖时期的一位猛人——海瑞。

海瑞海刚峰上疏弹劾嘉靖，细数嘉靖种种不作为，大骂嘉靖嘉靖，家家清净。

看上去，海瑞乃是刚正不阿，直言不讳的直臣。

可谁都知道，就算海瑞在奏疏里说的都是对的，嘉靖也不可能认这个账。

因为嘉靖是皇帝，皇帝怎么能让天下百姓觉得自己不是好皇帝呢？

用嘉靖的话来说，海瑞此举，无异于就是想让自己当比干，而让他嘉靖当纣王。

眼下东林党这帮人与海瑞此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们以顾及崇祯安危的理由让崇祯下旨将灾民拦在直隶之外，不正是为君分忧，忠心耿耿的体现吗？

可他们如此行为，却让崇祯这个皇帝去承受了骂名。

他们想做比干，一心为国，却让崇祯去当纣王，留下千古骂名。

韩羽不知道这帮人到底是脑子抽筋了还是一时之间急坏了，怎么能想出这种法子的？

其实韩羽还是不太懂这帮东林党。

自顾宪成在东林书院讲学以来，东林书院门前的那幅对联，就是对东林党最真实的写照。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他们听得多，他们关心的也多。

一开始，因为朝廷内部的党争，东林党始终扮演者被打压，被欺凌的角色，所以他们自诩清流，自来保持着一贯“为国为民”的士大夫形象。

但因为他们没有固定的章程和严密的组织，他们的政治态度和主张，往往都是通过个人的活动表现出来。

换句话说，在东林党内部，只要有人能够有着强烈的个人色彩的政治主张，能够说服其他人，那其他人自然而然就会附和跟从。

在东林党早期，这种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的政治主张，普遍表现在“政事归于六部，公论付之言官”等方面。

因为那时候东林党没有实权，眼见其他党派得了实权，他们心里老大不舒服，自然不希望其他党派掌控朝廷，自然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够被人听见。

可到了天启，崇祯年间。

因为经过长期的发展，东林党已经登上政治舞台，并且掌握了实权，所以他们的个人主张，也就在这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

此时的他们不再以“发声”为主张，而是以抨击一切空，虚，玄，务求“知辅行主”为主张。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他们的声音已经够大了，所有人都能听得到了，所以他们不再要求别人能够听到他们的声音，而是要求所有人都必须“干”他们提出来的事。

只要是他们认为对的，那无论是皇帝还是下面的官员，都得干，不干就弹劾你，搞臭你，然后把你赶出去。

可是又因为他们认为“对”的事，往往有具有强烈的个人色彩，所以很多事并不为大众所接受，甚至不为东林党内部成员所接受，于是东林党内部也开始搞分化和小团体。

钱谦益与钱龙锡之所以能够被温体仁，周延儒搞下去，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东林党内部的矛盾。

而现在，由周延儒领衔，侯恂担任党魁的东林党，在朝堂上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导地位，尽管在对于袁崇焕和韩羽的问题上，他们始终处于下风，可是他们的声音依旧大，实权依旧多。

于是周延儒仍旧以为，他的这种具有鲜明个人特色的政治主张依然能够得到崇祯的认可。

这也就是今日周延儒为何提出将灾民拦在直隶之外的原因。

他认为自己这么做是对皇帝的忠心，而且这样做的确有利于缓解直隶的压力，给予朝廷处理此事的时间，他对自己的主张有着绝对的信心。

而东林党人显然也没有深思熟虑，毕竟都是今日上朝刚刚谈及此事，所以全都跟在周延儒屁股后面附和。

他们始终认为海瑞就是他们的榜样，弹劾皇帝，让皇帝低头认错，实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本分。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嘉靖不是崇祯，崇祯也不能重蹈嘉靖的覆辙。

因为这件事原本就是崇祯与韩羽商议过的事。

此刻他怎么会让灾民不来直隶呢？他又怎么能够让自己来背这个骂名呢？

于是，崇祯破天荒的驳回了周延儒这个内阁首辅的请求。

“朕身为天子，眼见百姓受灾，齐聚京城，朕不善待他们也就罢了，还要将他们赶出去，拦在直隶之外？”

“若朕当真做出如此猪狗不如之事，那我大明才是真的无望。”

“拟旨，调吴三桂任直隶总督，即可上任，不得迁延！务使灾民平安抵京！”

此言一出，奉天殿内顿时一片死静。

所有东林党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崇祯，好似看着什么怪物一般，脸上满是震惊，甚至眼神中还带着一丝骇然，心神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唯独韩羽与袁崇焕相视一眼，皆是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到这里，灾民围城之事也就算是彻底定下来了。

一开始他们还担心崇祯没有这么做的勇气，但今日看来，崇祯显然具备干大事的勇气。

这给了两人足够的信心，新世纪计划也能顺理成章的继续展开。

下朝后，韩羽立即回到家中写了一封信快马加鞭的送去给吴三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