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想死，活下去

在这之前，韩羽一直以为这帮古人除了在四书五经上比他有优势以外，要说阴谋诡计，他肯定更胜一筹。

因为他自认为自己熟读明史，大明朝上下两百多年，他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可当温体仁带着崇祯的密旨前来审问他，蒙古人内附是不是他干的，他才意识到自己才是小丑。

这帮“古人”，生活在这样一个年代，能够爬到这个位置，又有谁不是从阴谋诡计中活下来的？

他们不但深谙此道，而且还能举一反三，甚为精妙。

就崇祯而言，原本韩羽还以为他只是个看上去不那么“明”，甚至还有些昏庸的皇帝。

但眼下看来，崇祯比他所想象的皇帝，不但要精明老练得多，甚至颇有一股当初嘉靖的味道。

至少在玩弄权术这方面，时至今日，崇祯的手段之高明，一点儿也不输嘉靖。

面对温体仁的审问，韩羽实在是没办法继续否认，毕竟崇祯绝不会轻易将锦衣卫的密报拿给别人看，而他一旦这么做了，那也就说明这件事已然定性。

蒙古人内附之事，就是韩羽主使！

“果然是你。”

温体仁眼神凛然的盯着他，好一阵出神，似乎是在思考韩羽到底从何而来的实力，又似乎是在思考韩羽有这样的实力，为何还要与站在统一战线。

以前的很多事都在此刻得到了不同的解释，他需要思考地方太多了。

只是他看到韩羽瑟瑟发抖，胆颤心惊的表现，又让他有一种高估了韩羽的想法。

毕竟让蒙古人内附的事说到底还是对大明有利的，而且韩羽如果以大明的口吻，加上金钱的力量，未尝不能办到这件事。

“你知道你这可是在欺君？”

温体仁面色冷淡，寒声问道。

“卑职知罪！”

“你可知你隐瞒此事，乃是诛灭九族的死罪！”

“卑职知罪！”

“你可知你将此事扣在袁崇焕头上，乃是在给陛下出难题？”

“卑职知罪！”

无论温体仁说什么，韩羽都是四个字回答，而且回答得极快，不带任何虚情假意，可谓情真意切。

饶是温体仁见状，也不由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久久不能言语。

因为这个真相打乱他之前的部署。

之前他一直以为韩羽不过是因祸得福，再加上西平堡一战，所以成为军方冉冉升起的新星。

再加上韩羽投效皇太极，有意自己建功立业，那他自然要将其拉入自己的阵营，两人强强联手，一文一武，掌控大明朝堂，绝不是问题。

然而现在看来，既然韩羽有着说服蒙古五万大军入关，为大明打击女真的实力，韩羽为什么还要跟他联手？

而且这件事还被皇帝所知，一旦皇帝严查，下一个袁崇焕指不定就是韩羽！

“阁老......卑职绝没有欺瞒陛下的意思，卑职实在是......实在是不想死啊......”

到这里，韩羽不得不尽情展开自己的演技了。

虽说他一直不擅长哭戏，可到此时，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被崇祯砍脑袋，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掉了下来，再配上他颤抖的声音，活脱脱一副贪生怕死的形象。

人嘛，生和死总得自己选一个，若两个自己都无法选择，那也太悲催了。

他之所以挣扎，之所以搞出这么多事，归根结底也就是三个字：不想死。

在这一点上，温体仁有着感同身受一般的体验。

因为当初温体仁也是这么过来的。

当初他初入南京礼部，从那时起，他就见惯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面对东林党人的批判弹劾，他给魏忠贤跪下过。

面对魏忠贤的怀疑，他当着众人的面哭过，甚至叫过魏忠贤干爹。

面对百姓的辱骂，皇帝的责罚，他忍辱偷生，只为了一件事——活下去。

后来到了北京，在政治权力的最中央，在无比巨大的漩涡中，与钱谦益的斗争，与钱龙锡的斗争，与满朝东林党人的斗争中，他都始终贯彻这三个字，活下去。

因为他知道，只有活下去，他才有改变一切的希望。

这岂非与韩羽不谋而合，殊途同归？

虽然两人境遇不同，可结果是一样的。

他沉默着看了韩羽许久，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像是看到了那个在大街上给魏忠贤立生祠时，跪着叫魏忠贤干爹的自己。

多年心酸涌上心头，他一时不由百感交集。

半晌后，他才轻叹一声，扶起韩羽道：

“老夫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你这样的胆量。”

“阁老......”

“你既拜入老夫门下，老夫若不保你，谁来保你？”

温体仁虽未明说，可他这话也不由暴露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是女真内应这个身份，大明朝上下，只有韩羽一人知晓。

若他当真帮着崇祯砍了韩羽的脑袋，一旦韩羽将他的身份捅出去，那他想必会紧随韩羽之后。

可他若是直接杀人灭口，他又会面临周延儒和袁崇焕的双重夹击。

毕竟周延儒一直在调查韩羽，而袁崇焕更是将韩羽当成了左膀右臂。

所以此刻，他即便不想保，也得出手。

“阁老的大恩大德，卑职......”

“报恩的话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如何跟陛下解释。”

他打断了韩羽的话，提出了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蒙古人内附，兹事体大，韩羽凭什么能做到？

既然你韩羽是花了钱办成这件事的，一旦宣扬出去，天下百信会怎么看待朝廷？

哦，堂堂朝廷，正面打不赢女真人，被人把京城都围了起来。

而一个小小千户，花了点钱就让蒙古人内附，解决了这困局。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牝鸡司晨。

朝廷的脸面，崇祯的脸面往哪儿搁？

最关键的是，蒙古人内附之事是你韩羽搞定的，而现在你又把蒙古人全部聚集在了广义，你为广义布政使，相当于将蒙古人全部聚集在了你自己麾下。

你想做什么？

你韩羽难道也想学袁崇焕，拥兵自重？来个袁崇焕第二？

“卑职万万不敢如此！”

“卑职将蒙古人聚集在广义，完全是为了抵御女真人啊！”

韩羽急忙解释道。

可温体仁却摇头道：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让陛下信。”

“这个理由连我都说服不了，如何能够说服陛下？”

听到这话，趴在地上的韩羽忽的嘴角微翘，掀起了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