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他是夜色

眼看着往内务司去的女官越来越多了，江慈不禁加快了步子，最后变为一通小跑，气喘吁吁地找了秦掌务。

“秦掌务……那……那件衣裳还在吗？”江慈喘了几口粗气，有些焦急。

秦掌务意外看着江慈，愣了愣，忙道：“在，还在。”

“掌务不是说，这衣裳别致难得，怎么……没人选吗？”

“嗨，这不是又送了一批更好的进来，姑娘们都拣着好看惹眼的挑，江司办看上的这件，暂时还没有人选。”

秦掌务说着，把那件衣裳从柜子里取出来，交到了江慈手上。

听秦掌务这样说，看来这件衣裳并非此次最显眼出众的，江慈也更安心了些。

江慈满目喜色回到侍香局，锦环看着她手上那件衣裙，也跟着高兴，没忍住抱了抱江慈：“阿慈，你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好不好，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在咱们心里，都是最好的！”

“锦环……”

江慈顿了下声，稍稍把她抱紧了些：“谢谢你。”

“谢什么，快试试衣裳！”

春宴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抬眼望去，宫城殿宇上的飞檐斗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清风拂过时，那檐廊下的风铃也跟着叮叮当当的摇曳起来，给宫人们欢欣的低语声作伴。

宴席设在皓月初升时，江慈换好了衣裳，却有些难为情，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出门。

锦环在她后面偷笑：“阿慈，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像什么？”江慈面染桃色。

锦环道：“像我那大喜之日，闺阁待嫁的表姐，就是你这般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出门的。”

“你胡说！”江慈羞色更甚，说着就要去挠锦环的痒。

锦环笑嘻嘻地躲开：“你再不去可就晚啦！”

“那你呢？”

锦环摆摆手：“我一个末等学徒，哪里去得，不过正好，我不喜欢闹哄哄的，我去陪陪老太妃。”

说话间，二人窗沿边被人敲了下：“江慈。”

江慈探眼一看，是伏凤时。

锦环把她推搡出去，嘭地一下关上了屋门。

江慈尴尬地站在门前，不敢看伏凤时的眼。

伏凤时眸光微亮，却也没作太大反应，只是诚言：“阿慈，你今天很好看。”

江慈缓缓抬眼：“真的吗？会不会太……”

“不会。”

伏凤时似猜到她要说什么，笃定道：“这只是女儿家最寻常不过的打扮，并不突兀。”

有伏凤时这样说，江慈才稍稍有了些底气：“那就好。”

“走吧，一起去琼华台。”

江慈跟在伏凤时身边走，中途路过的宫人，总是时不时地回头瞧，便是路过其它宫苑内的掌事，也要往他们这边多看两眼，令江慈只能低头看着路，不敢去迎别人的目光。

伏凤时能感受到江慈的紧张和局促，调笑着安慰：“放心吧，她们是看我的，不是看你，你若不信，自己去边上走走就是了。”

江慈笑了一下，倒不觉得他此言夸张。

今天的伏凤时身着玉色锦服，外披月白长袍，上面以银线细密勾着云山染墨的图案，长发以同色玉冠半挽，眸光温澈，长身玉立，不染凡尘的骄矜清贵感，是一种遗世而独立的干净。

他走在宫道上，就好似疏云淡月的荧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不敢真的靠近。

“干嘛这样看着我？”伏凤时感受到江慈沉浸的目光，回眸询问。

江慈松下肩膀，逐渐适应：“瞧着和大人相比，我不过是萤火之辉，根本不足一看。”

“所以才叫你走到我身边，她们只顾着看我，就没人注意你了。”伏凤时贴心笑笑。

江慈也被逗笑了：“大人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夜幕低垂，星月披露，皇宫内灯火通明，金风玉露之夜，正是一年一度的宫中春宴。

到了琼华台，宫宴还尚未开始。

江慈也是第一次到这来，见那水榭之中，有个偌大的圆形青石水台，想来是给历来宴席献艺的舞乐司所备，席位被安在左右两侧，和隔水的外沿。

妃嫔与皇亲的位置分别在天子席的两边，文武百官与其家眷和其他宴宾，以水台为中心，区与男女两侧，而宫中的内官和掌事们，则在外沿。

宫人们手持琉璃灯笼，穿梭其中，给各个金丝楠木的坐案，铺上龙凤衔春的锦缎，再陈设好玉盘金碟，摆置花瓶锦翠。

伏凤时带着她找到侍香局的位置，见方承香和郭昭已经早早到了。

郭昭见到江慈和伏凤时一同前来，眉目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敛起异，笑着同江慈招手：“江师妹，坐这。”

江慈应声坐在她旁边，尽管她什么都没说，可江慈总是觉得不自在，像是被什么一直盯着般，难以松弛。

不知怎的，江慈竟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封轻，她甚至觉得，坐在封轻边上，还要好受些。

她四下看了一圈，算着时辰，众人也都陆陆续续开始入席了。

远远看见灵草跟在宜妃边上，步入妃嫔席位，灵草也抬头找了她一圈，见到她人后，相视一笑。

江慈有点担心李翼，不知昨日他有没有说动太后，直至人都到了差不多了，才看着他和嬷嬷从阶下上来，在诸皇子席中，坐到了最后面。

李翼闲不住，偷偷猫着腰，溜着轩栏脚儿，要往江慈这边跑，谁知溜了一半儿，就被一双大手提了起来。

“殿下别坏了规矩。”

燕青把他放到身前，低声说。

李翼突然把他手臂给抱住了，晃荡着央求：“这不是还没开席吗，大人就让我去找江慈姑姑说说话，等开席了，翼儿一定乖乖回来如何？”

燕青不说话。

李翼抬起大眼睛，嬉皮笑脸：“顺便看看江慈姑姑的漂亮衣裳！”

燕青下意识往江慈那看了一眼，谁知她也瞧着自己。

二人目光相撞，又匆匆各自避开。

燕青这才用很小的幅度点了下头：“殿下记得在开席之前回来。”

燕青一身玄青鹤纹长衣，墨色披风加身，欣挺如松，他将长发一丝不乱地以乌冠束之，眉下双眸墨染，神色冷硬，琉璃月色映在他疏漠的侧脸上，立体的宛若神抵。

若说伏凤时是月光，那他，才是真正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