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春夜漫漫

红影踩水纵跃，“飞”到了旁边的渔船去。

船篷中只剩下江慈和燕青两个，燕青逼着她脱了鞋袜查看伤口。

“大人，我真没事……”

江慈别扭嗡声，双颊绯红，生怕接下来他就要上演什么，亲自给自己包扎伤口，然后含情脉脉地盯着她说下次小心的戏码……

燕青瞧了两眼，见已经止了血，便嫌弃丢去边上：“去哪踩了一脚泥，自己穿好。”

……

果然，燕青永远不会叫她失望。

他喝了些酒，有酒香拂面而来，阵阵醉人。

江慈没有哪一刻，比现在看他看得更清楚，身前人脸色薄淡，虽饮了酒，面上却不显，只那眼波中，莫名多了几分情愫。

江慈赶紧手忙脚乱的穿好鞋袜，紧张兮兮地待在这方狭小逼仄的空间内，心中兵荒马乱。

“要不你也去他们那瞧瞧？”燕青看她的别扭劲儿，蹙眉问。

江慈想都不想就点点头：“好！”

谁料刚一起身，就被燕青抓了回来，身子一斜，向后仰进了他怀里。

江慈倒在他的臂弯里，整颗心都提了起来，那震耳欲聋的心跳，令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想起身，可这破身子就像中了邪，僵在那，怎么也动弹不了……

晚风从他眉宇间扫过，将他流毅的轮廓，隐在昏暗的光线中，夜色把他那双狭长的眸子，衬得极为好看，有点点雨丝被吹进来，吹落在他眉间。

江慈想伸手帮他拂去，可指尖刚碰到他的脸，就被他牢牢抓在了手心里。

燕青借着三分酒意，轻轻摩挲着她滚烫的指尖，眼睫轻颤：“阿慈，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江慈从那一瞬间的失神当中抽回意识，挣扎起身，慌不择路地想要往外蹿，可刚一探出头去，外面已经是雷声滚滚，疾风骤雨。

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地打下来，他们已经离湖岸很远了，柳应舟他们也不知去了何处，唯有他们二人，孤零零地飘荡在这雨中的湖面上。

“你可以游回去。”燕青好心提醒。

江慈咬咬牙……退了回来。

“瞧这雨势，今晚当是走不得了，你确定要与本官在这……”燕青故意把声音拖得老长，想要逗逗她。

江慈呼出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我还没傻到为了那点可笑的名节，把自己淹死在这湖里，况且大人是不是宦官么，有什么好介意的？”

“你说什么？”燕青提声。

江慈也不惧他：“不是上次你自己说的，恼什么！”

燕青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趁着燕青愣神儿的功夫，江慈直接挑了个舒坦的姿势，蜷着身子枕着手臂，闭眼侧躺在冷板上。

“你做什么？”燕青垂眸扫她。

江慈淡淡吐出两个字：“睡觉。”

……

燕青没想到，这丫头脸皮厚起来，连他都没有任何办法了。

可瞧着她惬意，燕青总是忍不住逗她：“阿慈，是不是我说的话，你每一句都相信？”

江慈仍闭着眼：“我又不傻……”

“那你就没想过，我哪一句是骗了你的？”

“比如呢？”

燕青顿了顿：“比如，我是宦官”

宦官二字刚一脱口，江慈就“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惊然瞪着燕青，刚酝酿出来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

燕青很满意她的反应，不屑嗤声：“这你都信……”

尽管燕青一副玩笑调弄之相，可江慈心里还是忍不住隐隐打鼓，他说得没错，自己居然从未质疑过这点？

万一……万一他……不对，他怎么可能逃过内监司？

江慈的脑中一片浆糊，看着燕青的目光越发不对劲……

燕青早猜透她心中所想，大方展开手臂：“你想亲自验验的话，本官也不介意。”

江慈顿时红透脸：“下流！”

燕青扬唇笑开，漾及满目。

他笑时，眸光里有着不属于他的缱绻，那张好看的脸，好像一下子鲜活了起来，再不似寻常那般寒霜覆雪。

可现在，江慈只想使劲儿朝他这张脸来上一拳……

是初春的第一场雨，夜火重光，泊船于洲，萤火纷飞隐入芦荡间，悬于天际的银月光华皎皎，只见斜风细雨，打湿漫漫春夜，湖光山色，天地皓然。

江慈不知是几时睡着的，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抱住了她，只是那怀抱过于坚实温暖，让人实在不忍抽离，反而无意识地将其抓紧，把整个人靠紧其身，睡得十分安稳。

破晓时分，第一缕光晃在眼皮上，江慈惊醒。

意识开始一点点塞进脑子，她乍然想起昨晚好像有人抱她，赶紧慌张坐起，检查着衣衫，是完好的。

再朝身边看去，仅有燕青的外袍搭在自己身上，他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江慈抓起他的衣衫钻出来，见渔船不知几时靠了岸，燕青正在岸边吹风。

一场春雨后，原处的山峦在晨雾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像极了一副未曾入墨的淡雅画卷。

“醒了？”

燕青从她手上抓走自己的衣服，往坡上走去。

江慈睡得腰酸背痛，揉着后颈，跟着燕青走。

“他们呢？”

“马车上。”

江慈正要往马车上跑，燕青就把她叫住了：“阿慈。”

江慈回眸：“嗯？”

“开心么？”

江慈反应了一下，笑漪轻牵：“从离开陵阳那天，到此刻为止，昨日，是我十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谢谢大人。”

燕青没再说什么，默默上了马车。

回城的路上，倒是比来时轻松些，燕青和柳应舟还有事商议，同坐前面的马车，江慈锦环还有灵草，坐在后面一辆。

昨日耽搁了一晚，今日为了赶行程，并未走官道，而是抄着近路走了山间。

马车经过竹林长道，不知怎么，忽然起了一阵阴风，刮的马车猎猎作响。

灵草探出头去瞧：“怎么又起风了，春日多雨，还不会是又要……”

话还没说完，几根羽箭齐刷刷地猛然穿透车壁，扎在了江慈耳边。

惊叫在瞬间划破了竹林间的死寂，惊起一大片飞鸟。

“快趴下！！”

江慈呼吸一窒，甚至来不及看清那箭来的方向，立刻抓着被吓破胆的锦环，和正失声尖叫的灵草匍匐在在了地上，脊背紧紧压下，剧烈颤抖的身子不敢乱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