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黑暗处

江慈杵在楼梯上默默许久，这些事她并非全然不知，可前番燕青对她痛下杀手，意欲灭口，又用阿娘的事诓骗她这么久，她怎还敢再信那人？就算是他帮了自己，在江慈看来，也不过是她还用罢了。

江慈撑膝起身，将抹布重重丢在水桶里，再捞出来拧干：“往深了瞧又怎样呢？监察司总使大人，从不留无用之人，公公可见他平白无故帮过谁？”

江慈这一问，竟把朱内官给问住了，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除她之外，燕青大人到底还偏帮过哪个人……

“他帮我，无非是我对他而言，还有些利用价值。”江慈凉声笑，“不过这样也好，在这宫里，能被利用，才能活的下去，若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了，可就真完了。”

话毕，藏香楼内陷入很长时间的安静。

江慈也不知朱内官有没有听，只不再想旁的，认真寻找香方。

不知过了多久，朱内官才低声道：“你别也怪大人，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为利而活？旁人不理解，咱家却是最能理解大人，谁叫咱们都是残缺的人，是低等的奴才。”

江慈动作放慢了许多。

“燕大人是从最低贱之处一步步爬上来的，这十年，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的罪，才走到今日这个位置，咱家也是瞧着的。入了宫，做了这太监，便不配称人了，你身处底层，便是下贱奴才，死不足惜，你坐上高位，便是奸佞宦臣，需千刀万剐。若他不狠，早就被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给生吞活剥了！”

江慈听着他说，心里也不免滋味杂陈，放下香方回头看他，那褴褛的影子被衬在墙上，早已挺不直腰杆了。

“人人都只看见监察司总使的风光，司廷监执印的权利，可谁又能瞧见身为奴才的艰难？谁还记得他曾经也是意气风骨的官宦之子，是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弟？没人记得。就像根本没人记得咱家的名字，宫内二十年，却只知道咱家姓朱一样。”

他眼中似有泪，就连声音都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公公刚刚说……总使大人从前是官家子弟？”江慈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他旁边的台阶上。

“是啊，约莫是十多年前吧，那会儿咱家还在明心殿伺候，记得他进宫那年，才不过十二岁的少年，这一晃，都十四年了。”朱内官掐着指头算，想抬头看看天，却只能看见硕大的屋顶与房梁。

“十二岁，比我还小。”江慈嘘声。

外面笼下暗色，天黑了。

江慈居然坐在这听朱内官讲燕青的事，讲下人们的事，从晌午一直听到了天黑，连打扫的小内监都走光了，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江慈又是端茶递水，又是给朱内官捏肩捶背，好生忙：“公公别难过，您对我照顾有加，江慈人微言轻的，也帮不上您什么忙，日后多陪您说说话可好？”

“说话就不必了，你这丫头问题太多，你若有心，多给咱家捶捶背就是，人儿不大，力道还挺足！”朱内官一脸享受地抿了口茶。

瞧着时候不早了，两人正要锁门离开时，有个小太监摸了进来，看到江慈才拱手行礼：“这位是江姑娘吧？”

“你是……”

“奴才是内值房的，燕大人叫奴才来传个信儿，请姑娘过去。”

“这个时辰，大人叫我做什么？”

“这奴才哪知道啊，大人只说在老地方等您。”小太监挠了挠头。

江慈迟疑：“知道了。”

“等等。”

朱内官从江慈身后出来，把他打量了几眼：“咱家怎么没在内值见过你？”

小太监顿了下神，笑答道：“奴才是新来的，朱公公您在侍香局伺候，自然没见过奴才。”

朱内官没说什么，江慈才跟着他去。

只出了侍香局，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

江慈不是没去过明心殿，可今日这条路是完全陌生的一条路，周遭宫灯点得也不多，路上很是漆黑。

江慈不禁放慢脚步，警觉回头询问：“这位公公，这好像不是去明心殿的路吧？”

那小太监明显有些不自然：“啊？怎么会呢？宫中路多，这条路许是姑娘没走过的呢？姑娘走快些吧，别叫大人等久了，奴才刚来不久，若做不好这差事，只怕大人责罚，大人的脾气姑娘也知道……”

小太监在江慈身后絮絮叨叨，试图用说话来分散江慈的注意力，可越是如此，却越令江慈深觉可疑。

不对，这根本不是去明心殿的方向，倒像是出宫，且他方才说，燕青在老地方等自己，看似熟络，可她去见燕青，从来都不需要偷偷摸摸，要么是去明心殿的内值房，要么是红影来传话，从未有过什么“老地方”。

最重要的，是燕青做事严谨，怎会无端叫一个新来的脸生内监来传话？

想到这，江慈脊背一凉，顿时绷紧了身子，忽然停住了脚步。

“姑娘怎么不走了？”

身后的小太监声音一冷，月色下，那身影逐渐接近。

就在他的手刚搭上江慈肩膀的一刻，江慈毫不犹豫地拔下发簪，狠狠回身朝他刺去。

小太监惨叫一声，捂着伤处红了眼：“把她抓住！”

黑暗处，忽又跳出两个太监，紧追她而来。

江慈吓坏了，可这路段漆黑，她又不熟，没跑多远就被逮到了。

三人不顾她挣扎喊叫，直将她抓着手脚拖进更深的黑暗处……

“咱们头儿可说了，不留活口，既然是要死了，不如给爷几个享受享受？”那小太监背着月色，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笑得狰狞阴森。

江慈听说过，太监虽不能人道，却也正因如此，痛恨男女欢好，研究了不少折磨女子的法子，以此享乐，落在太监手里的女人，比被寻常男人糟蹋，还要惨烈百倍。

江慈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会遭受什么，只本能的一边厮声求救，一边拼了全身的力气与他们对抗。

可三个男人对她一个女子，她岂是对手？

铺天盖地的耳光抽下来，还有重重一脚踢在她的后腰，疼得她好半天没缓过气，没要多久，江慈就被彻底钳制住了。

他们开始一件件扯她的衣服，任凭她哭喊还是央求，都无济于事。

江慈浑身早已被冷汗浸，止不住的发抖，深宫之内，暗黑之处，是连光都照不到的地方，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呼喊，也不会有人来救她，兴许明日一早，大雪就会把她的痕迹彻底掩盖，甚至连尸体都无处可循！

恐惧，愤恨，耻辱，将她彻底推到了崩溃的边缘……